南舟以前的生活,具有丰富的冲突性。
一方面,是无趣的,机械的,重复的。
另一方面,是可怕的,扭曲的,异常的。
于是他才爱上了绘画。
这种爱好,最能直观地记录生活里哪怕一丝一毫的不同,也能很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素描好说,但色彩不好学。
小地方,没有卖颜料的地方。
所以,南舟常去找一些带着色彩的矿石或是玻璃瓶,彻底打碎,加上核桃油,研磨成自己想要的目数。
南舟把自己家的阁楼折腾成了一个画室。
他的画算不上什么作品。
他看到什么就画什么,能找到什么往上画。
掉了把的杯子。
坏掉的半扇门。
纸壳箱的内部。
或者是废纸、墙壁、天花板。
南舟画过最满意的一张画,就是那个种苹果树的女人。
他把她的身影画在了街道一截雪白的墙壁上。
那是一个晴天,白昼如火,晴热的光烤着他的后背,身后是来来往往、不会理会他的小镇人群。
南舟自顾自画他的画。
女人的嘴唇很漂亮,因此非常难画。
南舟索性坐了下来,慢慢用核桃油调着色,想调配出一种最适合的颜色来。
在他调到第八种红时
“嘿。”有人跟他搭话,话里带着笑音“画得不错。”
南舟抬起眼来,迎着灿烂到一片雪白的强光,看向那张陌生的面孔,淡淡地回应了他的赞美“谢谢。”
南舟突然翻身坐了起来。
李银航刚刚结束了她的安心小憩,正抱着小松鼠雕像醒神。
南舟骤然有了这么大的动作,唬得她一个激灵,残余的睡意跑了个一干二净。
江舫一直没睡着。
他始终留了一部分心思观察周边情况,并没发现有人靠近。
他问南舟“怎么了”
南舟看向江舫“是他。”
他终于想起来谢相玉是谁了。
谢相玉的脸,和南舟记忆里的那张有些区别。
现在的谢相玉更生动,更年轻。
最重要的是,那个时候的谢相玉,比现在的这个要高上许多。
所以他才没能在第一时间对上号。
江舫感兴趣地上
扬了声调“他是谁”
南舟眨眨眼睛“不能告诉你。”
江舫“朋友”
南舟不赞同地看他一眼“我没有朋友。”
江舫学着他的表情和语气“啊,这样。”
南舟“你学我。”
江舫一挑眉,向来稳重绅士的神情里多了一点俏皮。
他站起身来,将修长的胳膊和腿伸开来,舒展出赏心悦目的身体弧线“饿了。夜宵”
松鼠小镇的夜景,和任何现实里的嘉年华里是一样的华彩流光。
但这里和现实终究是不一样的。
如果是现实,他们身在空荡荡的、没有游客的小镇,或许会感到一丝诡异和恐怖。
然而,玩家之间毕竟是竞争关系。
没有玩家的小镇,反倒能给人一种格外的安心感。
他们去了早上去的那家餐厅。
松鼠服务生是一个低功能的nc。
客人在她的店里一出一进后,她的记忆就会自动刷新,全然忘却对方。
她执行着模式化的任务,蹦蹦跳跳地来点菜,含情脉脉地对南舟抛了个媚眼。
并再次给南舟留下了电话号码。
南舟将第二张写着电话号码的餐巾纸揣入口袋,望着她摇动着远去的蓬松大尾巴。
她这样无忧无虑,因为她最多只拥有短短一顿饭的记忆。
今刻事,下刻忘。
这样的本事是真的让人羡慕。
他低下头,静静地吃自己盘子里的波丝糖。
一口一个,匀速下咽。
此刻,安静下来的其他两人也各自怀着心事。
自从他们更新了界面后,李银航花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把排行榜目前一万余个id从头审阅了一遍。
她看到了他们曾经遇见的“顺风”和“南山”。
他们都还好好的,一个都没有少。
只是,从头看到尾后,李银航没能在排行榜上找到她失踪室友的名字。
她想,她或许已经不在了。
就连他们进来时,那个总积分排名第一的“永生张颐”,也彻底从排行榜上消失了。
第一的位置,换成了一个叫做“永生苏堤”的人。
“张颐”,不知是男是女,不知死在哪个副本里,不知死因为何。
李银航有些怔忡。
她经历的两个副本,队友无一伤
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