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二十五章(5 / 7)

天祥新写的一组诗。

这组诗以感旧为题材。

也许是因为到了故乡,万事可亲的缘故。

又或许因为一路上于谦总是和他待在一起,使他很难像一个人枯坐幽狱那样,长时间陷入那些低沉痛苦的情绪中。

总之,这些诗居然还挺温柔平和的,追忆一些早年在庐陵的往事,重温旧梦。

于谦回想了一下历史上这个时间段,先生过庐陵时,写的那些悲愤诗。

两者一对比,他简直骄傲极了。

今天也是先生美好心情的捍卫者呢

于谦一首一首地看过去,有讲白鹭洲读书的,有讲江上泛舟,有携花载酒,还有这个年少骑马倚斜桥

于谦目瞪口呆。

他把这句写着什么上元夜玉箫金钗琉璃的诗看了又看,用朱笔一圈,控诉般地推到先生面前“先生”

文天祥啊这。

一时陷入回忆,写顺手了没收住,不会教坏孩子吧。

他转念一想,于谦怎么说也是太子少保,什么场面没见过,于是轻描淡写地说

“上元夜本就是太平盛世的象征,当年庐陵全盛时,诸般绮陌红楼,歌林舞榭,香尘画舫,笙箫琼阁,往往如云并起,可堪梦醉流连。”

家无余才,两袖清风的贫穷少年于谦“”

这场面他真没见过

大约是于谦的神色太过错愕,文天祥不禁扶额道

“廷益为甚这样看我,这难道不是大家年少轻狂时都做过的事吗”

“闲暇兴之所至,就中个状元,喝点酒,写点诗,约上一些朋友与佳人,悠游山水吟赏烟霞,鲜衣怒马高楼飞花,醉听笙箫宿,醒看檐边月。”

既没有中过状元,也没有和朋友佳人们相约的于谦“”

不,我们不一样。

俗话说,三岁一代沟。

他和先生之间,相差两百年,仿佛已经横亘了几十个难以逾越的鸿沟了。

但于谦转念一想,又觉得十分合理。

宋朝本就是一个温柔多情的时代,先生如此完美,被人青睐一点也是理所应当的。

宋史说先生早年,“性豪华,平生自奉甚厚,声伎满前。”

也曾是一位锦衣风流,温柔绝艳的贵公子。

虽然说

还是心情很复杂啦。

于谦觉得硬要形容自己感受的话,大概是,仙人下凡

天边高不可攀的万古明月,终于挥去迷雾,愿落入人间,眷照来人一回。

“抱歉。”

文天祥见他似乎真的一无所知,顿时生出一股带坏好孩

子的内疚感,

悄悄将纸笺收回袖中。

“没有没有,

知道了这些,就感觉还挺有趣的”,于谦赶忙把信纸又拿回来。

他拉着先生碎碎念,“觉得先生好可爱,还有一点心疼。”

文天祥“这都什么跟什么。”

于谦弯起唇角说“可爱就是可爱,心疼是因为觉得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

先生居然神奇地领会了他的意思“我亦仰慕刘越石之风中原荡分崩,壮哉刘越石,公死百世名,天下分南北。”

于谦眨眨眼,这轮成功对上暗号。

默契程度1

“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这一句,是西晋时期,刘琨刘越石的绝命词。

没错,就是闻鸡起舞的那个刘琨。

他的前半生,是京华风流浪荡子,锦衣玉食,遍目妍绮,什么荒唐事没做过。

后半生,伤感国家南渡,社稷残破。

一改往昔风流习气,一人孤执地守在北方,想要收复失地,最终兵败身死。

半生纨绔,半生英杰。

于谦想到这里,忽然无比难过。

他所心疼的,是先生也走过了这样的一种转变,这样的惨痛一生。

宋史说,先生听闻元军南下进攻,“至是,痛自贬损,尽以家资为军费。”

在国家危难之际,散尽家财,拉起一支义师起兵勤王。

过往的轻狂风流都埋葬在长夜里。

从此,他就成了世人的信仰,大宋的脊梁文丞相。

再无人记得当年临安城中,蟾宫折桂,桃花满衫,飞羽觞而醉月的少年。

后人更加不会知道了。

一个时代的倾颓崩塌,太沉重也太苍茫。

曾经鲜活的人物形象终成了吉光片羽,如同碎片般,被时代仓惶凄怆的浪潮击碎,埋葬于黄土尘埃之间。

“我很感激能够来这一趟,亲眼见到您”,于谦低眉笑起来。

因为,这让他知道。

英雄从不是生来如此。

英雄在成为英雄之前,从来都是有血有肉,有悲喜也有苦乐,有喧嚣也有落寞的人,如每一个平凡的你我。

唯到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