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如英生下了她与白望南的长女,可或许是孕中伤悲过度,这个孩子过分体弱,两个月大时便早早夭折,连百日宴都没来得及办。
这一回,白氏子孙当真只剩下了白望辰一人。
他照看着年老的母亲与悲伤的嫂嫂,支撑起偌大的家业和破败的雪席城,但依然对明武天王塔和传说中明武天王曾经下榻过的落梅雪院敬谢不敏。
待他在风刀霜剑中逐渐磋磨成长起来时,他终于有勇气向宁如英吐露少年时的情愫与愿望。
白望辰期期艾艾,宁如英朝他笑了笑,答应重新嫁给他。
如果忽略去午夜梦回时重新浮上心头的追思与悲哀,这或许算得上是白望辰短短一生中最欢喜的一段时光。
然而美梦难留,琉璃易碎,大虞朝堂勾心斗角,内外国土风雨飘摇,雪席城处南北咽喉之地,首当其冲。
虞灵帝十七年,边关幽王作乱,与北齐敌军内外勾结,两面夹击雪席城,孤城危在旦夕。
虞灵帝紧急晋白望辰为忠勇侯,令其掌兵退敌,然而小小雪席城那里斗得过南北两方十万大军压境。
白望辰一面坚守城池,一面向朝廷发信求援,可虞灵帝昏聩,国库空虚,根本没有多余的银钱兵马分给雪席城。
看在面子上给的那点援军,还未到雪席城百里内,便被幽王歼灭。
虞灵帝在信中安慰说,他已经为雪席城求了神,拜了佛,祭了天地,相信白望辰将军勇武过人,定能转危为安。
雪席城守将们看完皇帝的信,愤慨万分,直接张口大骂,要白望辰跟着幽王造反算了。
白望辰却苍白着脸,闭目摇了摇头。
虞灵帝这般昏聩无度的君主,不忠也罢,但是北齐与幽王麾下绝不是好去处。
齐国北接魔域,沾染魔族纵欲滥杀风俗,向来有得胜屠城的习惯,更何况是雪席城这一数百年未攻下的宿敌。
一旦降敌,北齐屠刀不会放过雪席城中任何一个人。
白望辰想要死守雪席城,然而城中粮草逐渐耗空,在这样下去,怕是就要出现易子而食的惨状。
他到底该怎么办
守城等死还是开城遭屠
明武天王当年不也面临着相似的情况吗
这久久不曾相见的名字浮现在白望辰脑海中。
可是他下一刻便意识到,明武天王驰骋沙场数载未尝败绩,勇冠三军,才死战换得雪席城安宁,而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守城将,如何能与他相比。
这是一出死局。
唯有以死才可破局。
时隔二十载春秋,
白望辰最终还是回到明武天王像前,
,
才终于明白,跪拜明武天王的人们从来不是真要明武天王保佑些什么。
毕竟明武天王塔,向来是不灵验的。
他们只是需要一座坚固的高塔,支撑起胸中风雨如晦的哀苦天地。
这样才能于人生苦海长河中继续行舟。
这天晚上有中秋赛诗会,然而雪席城中愁云惨淡,参会宾客寥寥无几。
白望辰比兄长善为文,兄长死后,却很多年不曾作诗,但在这场冷清压抑的赛诗会上,他留下了此生最后一首诗文。
但望霭霭佳人面,应怜匣中碧血刀。
大虞三百二十八年,白望辰书。
宁如英握住他执笔颤抖的手,坚定地向他点了点头。
第二日,他大开雪席城南北城门,迎幽、齐二军入城,献降书。
当夜,宴饮之后,他邀请幽王与北齐主将共同前去明武天王塔祭拜。
北齐主将面色不善,白望辰劝解道,若无明武天王当年诛灭北境九狄,齐国如何能够崛起,明武天王与你我三人,都不是敌人。
身形魁梧的北齐主将这才松了口,与幽王和白望辰一道入塔。
夜色幽微,烛火煌煌。
两位胜者不愿跪拜,只是上了香。
白望辰跪地叩首时,倒斜的余光看见塔外高墙上立起了一道意料之中的人影。
他唇边含笑,眼眶瞬间蓄满无法控制的泪水,顿首,再顿首,声音响得像是要把地砖敲碎。
北齐主将惊异地看了他一眼。
白望辰起身时仰望明武天王千年不易的面容发愿“愿天王佑我永守雪席,扣城者尽灭于刀下”
北齐主将被白望辰的话一惊,瞥见白望辰腰侧佩刀佩剑,立刻握上了自己的宝石弯刀。
然而不等他将刀拔出,一只穿云利箭精准地刺穿了他的胸膛
北齐主将瞪视着白望辰倒地,一旁的幽王在惊恐中迅速反应过来,拔剑架在白望辰脖子上,寻找利箭飞来的方向,将人按在身前让做肉盾。
“你让你的人收手,否则我就杀了你”
“她现在听不见我说话。”白望辰笑了笑。
下一刻,倏然破空之声穿透寒夜,羽箭没有半分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