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央嘉措也会自我诘问“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高僧尚且如此,更何况挣扎于尘世中的凡人。
彼时的乐乐不解“难道国民革命军无法代表民族大义吗,他们北伐,百姓是拥护的啊。”
“他们可以,但不是全部。”
她始终没有听懂吴一穷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如今,她看着争执不下的王胖子,看着面目冷肃却有一腔孤勇的张起灵,她好像隐隐约约,触摸到了一点模糊的界限。
她开始有些懂了。
“我不会连累一二九师。”
张起灵淡漠的声音传来,乐乐抬眼,只见他已然突破王胖子的阻拦,走到厅堂门前,王胖子扑上去抱住他腰身,大怒道“你他娘少自作多情谁他妈怕你连累,今天你就是一枪崩了我都行,谁躲谁孙子”
胖子眼睛通红,眼白上全是密布的血丝,他喊得声线几乎沙哑“小哥咱们哥俩南来北往多少年了,什么硬仗没打过,以前干孙传芳那龟儿子,迫击炮在面前我眼睛都不眨一下,可是老子看不得你去送死”
张起灵拔腿欲走的动作微停,他看着王胖子,执拗的光闪在他眸中“我别无选择。”
王胖子也随着话音安静了一息,而后仍然紧抱着他不让他离开。局面混乱,两厢僵持不下,张起灵坚定的可怕,无论王胖子怎么劝都不顶用。
乐乐默默静立着,指甲掐进掌心,她想到吴邪为她房间题字时写下的诗,他的双眼何其清亮,燃烧着心怀信仰之人才会有的炽烈色彩,如暗夜的火炬。
如果今天是他在这里,他会怎么做。
乐乐心神骤然下沉,她看向食盒上吴公馆的刻纹,眨眨眼,再抬起的时候,向张起灵与王胖子望去,平静道“离戒严还有多久”
王胖子一愣“半个小时。”
“小哥只要待在家里就会平安无事是吗”
“他当初是秘密入党,知道这事儿的除了你父亲,其他人都在这儿站着了,应该不会暴露。”
乐乐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跟着心绪一并沉了下来,她稳了又稳,才勉强镇定几分“据点有几个,写给我,要快。”
“你要干什么”
虽是王胖子在问,张起灵的视线自她开口起就不曾移开,她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变幻,只是本能的察觉到,他看向她的感觉,和以前有极大不同。
“胖哥你能不能多用点子智慧,这还用问吗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别废话了,快点。”
张起灵刚要开口,被乐乐一下堵回去“我不是为党派之争,你们两党如何争斗我没有兴趣,今天我要救的,是杭州城的百姓,仅此而已,如果你执意要用自己的命去换他们,随意,但是你应该为你手下的兄弟们想想。”
张起灵可以从她眼中读到太多情感,她的手在抖,身躯却巍然不动,他知道她是害怕的,不可能不会怕,可是她步伐一直稳稳地停在原地,没有后退半分。
他发觉自己错了。
她不是养在深闺的瓷娃娃,此时她坚毅的眼神更像一位士兵,和他在战场时一样。
呼吸出现轻微的断层,他静下躁动的心绪,在平宁的对视里,仿佛连时光都变得轻缓,灯光洒落,镀出她姣好的面庞。
他忽然发现自己心底的触动,从未有过。
如破土的花卉,在暗光下静静生长。
王胖子火急火燎找来笔墨,催促张起灵提笔,形势紧张,不容许他们有更多踌躇或犹疑。
据点之间其实都有互通的联络网,只要将紧急撤离的消息带去,他们会互相通知,但是有两个据点相距甚远,一来一回时间上肯定来不及,需要乐乐一并传达到位。
她带上纸条匆匆出门,不能回家驱车,太点眼,只得叫黄包车代步。
首个据点距离不远,隐蔽在一家粮油铺底下,她没有耗费太多周折就成功将情报送达,为掩人耳目,她还额外订购几十斤米面送回家里,使得她行程不会过于可疑。
下一个目的地却有些棘手,是一家专门裁制婚服的绸缎庄,夜幕深沉,乐乐心急如焚,惊雷般的车轱辘碾压着石板,以往的颠簸于她已经完全感受不到了。
她紧赶慢赶,好不容易压着线到达裁缝铺,看到远处的宪兵队已经在肃整装备,心下一凛,攥着纸条的手心不自觉开始出汗。
铺面的人流量不小,想来是一家有名的裁缝店,门口数次都有宪兵经过,乐乐根本找不到合适时机将信息带给掌柜。
鼻梁缓缓沁出一滴汗珠,挂在鼻尖摇摇欲坠,她想一想,找店老板要来纸笔,伏在案边匆匆写下两行文字,果然有宪兵觉出不对,前来搭话
“纸条上写着什么,为什么不能用口说”
一阵奇异的紧绷感沿着脊椎攀附至后脑勺,乐乐撑着案几站稳,不慌不忙将纸条举到宪兵跟前“身材尺码,我没时间给他们量身,衣服又赶着要,只能先写下来了,怎么,连这个你们也要管”
虽然没有正式戒严,可是宪兵队应当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