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快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眨眼,九月底,边地的天气骤然转寒,一夜之间,草木衰残。一场小雪过后,也到了兄弟话别的日子。
分别的前夜,裴萧元和絮雨在府邸里设宴,将城中重要官员和下属们也叫了过来,一并为明日便将动身南归的贺都宇文峙和酋首们送行。
这些时日,絮雨任男人们自己游乐,并未如何现身打搅。当晚却特意修饰一番妆容,以示对丈夫这些远道而来的弟兄和好友的尊重。筵席很是热闹,唯承平一如既往,面带微笑,听旁人叙话,自己只一杯接一杯地饮酒而已,几乎没怎么张口说话。
他何以落寞至此地步,裴萧元几人皆都明了。过去三年以来,他以拜谒皇帝之名,不远万里,远道跋涉,去了三次长安,然而每一次,皆是空约。
樱桃花树,寂寞空开。从前那曾约定和他相见在花树下的女子,一次也不曾露过面。
他如今酒量愈发惊人,待到宴毕,贺都酩酊大醉,宇文峙喝得少,也面露桃花之色,他却依旧端坐不动,叫裴萧元自顾安顿别人去,不必管他。他饮完,自去歇息。
裴萧元和他关系亲近异于常人,此前一年里也能见两三回面,也就没这么多礼数,由他了。絮雨带着管事们送客,他便亲自搀扶贺都到房中歇下,遇见贺都那生得甚是标志的女孩,和她说了几句话,问自家儿子这些天有没欺负她,得知长子领她去看小马驹,双生子争着给她捉虫子玩,相处十分友爱,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走了出来,行至通往前堂的一道走廊前时,忽然停了脚步,无声无息地隐到了廊角的一个角落里。
宇文峙正和他的爱妻在廊中说着话。遇在这里,应是他刻意跟上来的。只听他道:“公主,我就要成亲啦!来这里前,陛下赐婚。我还要娶我母家的表妹做侧妃。一娶便是两个,公主你要恭喜我!”
纷纷的小雪从廊外随风而落,飘入走廊,在晃动的灯笼光影里,落到了宇文峙那一张带着笑容的俊面之上。他的语气轻松,似醉非醉,还叫着
她从前的尊号,便好像什么都不曾改变。
絮雨笑着恭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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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笑,接着道:“从前公主你和裴二喜结连理,我也不曾道贺。今夜既受公主恭贺,我理当还礼,但愿公主不怪太迟。”言毕,他后退几步,面上笑容消失,凝视着对面的她。
“恭祝公主和裴二郎君百年璧合,千岁同心。”
“宇文峙去了,勿送!”
他说完,毕恭毕敬地向她行了一礼,随即转身,自己扶着廊柱,迈着略微踉跄的脚步离去,身影渐渐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处。
裴萧元不由地怔了一下。片刻后,待宇文峙消失不见,望向她静静目送的身影,正踌躇着,该不该此时出来,忽然听她道:“你还躲什么?出来罢!”
他哑然失笑,走了过去。两人相视一笑,相互牵住了手,又想起承平。
他这两年酒喝得厉害,身体大不如从前。裴萧元忧心不已,不知劝过他多少回了,他我行我素。
两人一起来到筵堂。
客皆散尽,只承平一人歪靠在那里,果然,已是醉去。青头正往他身上盖着厚衣,神情里满是同情之色。裴萧元也暗叹口气,转向絮雨,让她先回房休息,正待和青头一道将承平弄去安寝,却见他睁开那一双布满了血色的醉眼,叫住絮雨。
“文君她是否故意捉弄我的?你一定知道!你告诉我!”
絮雨停步,看着他,没说话。
裴萧元看她一眼,立刻不悦地叱承平:“住口!你喝醉了!说的这是甚话?”
他立刻上来,一掌捂住承平的嘴,不许他再开口,随即,强行将人扶起,待要送走,忽然,絮雨开口道:“文君来了。”
何止承平,便是裴萧元,也是吃惊不已,一下停步,转头望了过来。
“婉婉不愿成婚,来我这里散心,将文君也拉来了。她二人是三天前到的,你们在外行猎,我便没有告知。”
她看着承平,缓缓说道。
边城尽雪。喧闹了一日的节度使府堕入沉寂的梦。在三更的时分,一道身影潜近一处女客下榻的内院,那人沿了院墙攀上瓦顶,足靴踏过积雪,跃下庭院,对着仍透灯色的窗户立了片刻后,走了上去。
他一掌压在窗台之上,轻轻一跃,高大的人影便翻入了一面未曾反闩的窗,双足无声无息地落在屋中地上,向着一张床榻走去,最后,停在了床前。
那个三日前来此的女郎斜卧在床上,乌发扰枕,玉臂拖在衾外。闻入室脚步之声,她睁眸,转过头,当看到床前突然多出来的不速之客,也未见多少吃惊,只慢慢地坐起身,扯来一件衣裳,穿在身上,掩住了露在外的一片雪肌。
承平定定地望着床上这个在过去的几年间,他几乎日思夜想却再也无法接近的女子。
她二十二岁了,是最为芳华的美妙之年,脱尽当年青稚,整个人美得如浸饱了蜜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