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袁值饮交杯酒,正式结作夫妻。
她十几岁入教坊,后又转到青楼,除那两个身份高贵的男子,二十年里,先后另也别有新郎。床帷之事,于她本已毫无波澜,不过就是奉接,用美丽的胴体和纯熟的手段叫男人满意而已。于她自己而言,根本无从谈什么巫山云雨相会的神秘或是快乐了。是夜,当她压下心中忐忑,习惯地待为眼前之人解衣,欲行侍奉之事时,是他叫她知,无须奉承而受男子爱怜的滋味,到底是为如何。袁值待她如珠如玉,极尽温柔之能。也是这一夜过后,她方明白,为何袁值直到此刻,才终于和她行礼。
此事说起来,又另是一段曲折的心事了。茵娘见惯男子,到了她的面前,无不如饿狼见肉,哪有不立刻拆吞入腹的。当日她既已登上来接的车,便是表明愿意委身,纵然心中还是充满陌生和惶恐之感,也早做好准备。她甚至想过,当夜便将给他。不料,他始终以礼相待,路上不曾犯她秋毫,后来到了秦州,入府后,为免她叫人猜疑轻视,二人以夫妇示人,然而夜间共处一室,他也依旧和她分床而眠。
茵娘起初松了口气。然而数月过去,她渐渐熟悉周围,和袁值也熟了,戒备尽去,他却始终未碰自己。
他若是真的阉人,她也无妨。如此作伴渡过余生,她也心满意足了。但知他并非阉人,她难免便起疑虑,想东想西,甚至疑心他是否后悔了,如今嫌弃她的过去。
事情的转机,是一场宴会。她随他去往当地一名酋官家中赴宴,一个从前曾在长安留过的官员认出了她,不知她如今身份,以为她从良做了谁人姬妾来了这里,不知死活,趁着酒意竟尾随上来将她拦在更衣路上,加以调戏,被跟上的袁值遇到。那人获悉茵娘如今竟是他的娘子,方知惹祸上身,吓得面无人色,当场跪地叩首,苦苦求饶。茵娘自惭身份,劝他息事,不必追究。袁值不愿惊吓到她,顺她心意,放过了人。不久,那人便被查出贪赃害命,被削官上路,才出秦州,遭遇强盗,竟被活活打死在了道上。
自然,这些都是后话,茵娘分毫也不知晓。是因出此意外,他安慰茵娘,她方知道,他对她的用心,何等久远。
他告诉茵娘,他初次于长安宴上看到她,从旁人口中知悉她便是卫家女时,她是红极一时的官妓,为博她的一笑,王孙公子,争献缠头,她的身边,围满想做她裙下臣的人。而他那时,还只是司宫台下的一名寻常侍丞。后来,在他终于有能力可以与人争时,她身边的人,又换做了当时的太子。本以为此生应是和她无缘,不想春荣秋落,天地易变,他幸运至极,竟真的得到了她。
求得她同行来此后,他之所以始终未敢她面前提同房二字,并非不想要她,而是敬她爱她。知她从前对他颇多厌恶和恐惧,如今随他来此,他不愿她有半分被迫委身之念。他愿意等待,等她熟悉了他,彻底放下戒备,甘心相许,到了那时,他再真正迎她为妻。
茵娘感动不已。也是那个时候开始,她真正向这男子打开了她的心门。
最后她在信里说,阿妹对她之情,她没齿难忘。她的性命也是靖北侯所救。袁值对她夫妇二人感恩万分,告诉她,他们不会再回长安,秦州便是两人余生的居处,他将恪守本分,尽职效命,以不负主上之恩。秦州和河西毗邻,两地也相距不远,她盼望将来和絮雨能够再次见面,以叙旧情。
她如今的喜悦和幸福,从字里行间流淌而出,絮雨由衷为她感到高兴,备了婚仪贺礼,安排人送去。晚间,又和外出归来的裴萧元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袁值的位置和他将要用余生去效命的职责,无疑都是先帝苦心。他驾崩的那个晚上,袁值等到了他夫妇二人,下跪叩首过后,方出宫而去。此为何意,心照不宣,也无须说出来。
于他夫妇而言,最好的回报方式,便是过好此生,以不负先帝临终前的一番苦心。
对了,还有一个好消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青头的桃花,也终于出现。
他送年礼到阿史那王帐所在的狼山大汗城,或是同病相怜,阿史那待他极好,将他当小兄弟一样,去哪都带着。有天得知他事,哈哈狂笑过后,召来身边之人吩咐了一声,当夜,青头住的大帐里便多了十几个美貌的年轻女子,环肥燕瘦,由他挑选。他是老实孩子,怎比崔舅父处变不惊,当场晕头转向,落荒而逃。出去后,越想越是伤心,住的地方也不敢回,便独自骑马出了城,本想散散心,谁知遭遇风雪,迷失方向,越骑越远,又遇到狼群。十来头饿狼将他包围,坐骑也丢下他跑了,他拔刀杀狼,寡不敌众,腿被咬了一口,鲜血淋漓,正性命攸关之时,一名老猎人路过附近,听到呼救和狼嚎之声,知有人遇险,赶来,用火箭将群狼赶跑。这老猎人知裴萧元之名,获悉青头身份,是大汗的客,忙将他带到家中治伤。老猎人的儿子从前战死在了部落的争斗里,如今身边只剩一个名叫宝月的孙女,祖孙相依为命,日子过得甚是贫苦,帐篷破旧漏风,老猎人怕委屈贵人,将家中唯一一张保暖的毛毡留给他盖身,又叫孙女照顾他,自己连夜去给阿史那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