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宫监从后将她一把拽住,拖着一条残腿,顺势跪了下去“公主听老奴一句,忍一忍。公主若这样寻去说话,陛下龙体万一气坏”
“我和他好好说。什么事都有道理的。他不能以为别人叫他圣人,就真的以为他是圣人了。”
“陛下拿你没办法,但过后,定会拿裴家郎君撒气的。到时候,只怕小儿郎会更难做”
絮雨的脚步被赵中芳的话给牢牢地钉在地上,怔立片刻,回头“赵伴当,那你告诉我,阿耶到底为何怕裴家儿子将来不好,要伤我的心”
赵中芳一怔,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随即浮出懊悔的神色,抬手开始打自己“老奴一时口误,叫公主多心了没有那样的事,老奴只是想劝公主消气,勿再胡思乱想”
絮雨怎忍心看他打自己,暂拢纷乱的心情,上去阻拦,要将老伴当从地上扶起,这时,只见阁门开了,一道声音传来“赵中芳这话说得没错何来口误”
絮雨转头,看见她的皇帝阿耶出现在了眼前,他的眉头微皱,两道目光带着不悦,落在她的脸上。
赵中芳惊惶,不住叩首。
“出去。”皇帝说道。
老宫监迟疑着,终于还是从地上爬了起来,慢慢走了出去。
皇帝入内,来到坐榻前,坐下后,神情慢慢转为温和,道“嫮儿你也来,坐阿耶边上。”
絮雨没动。
皇帝面露一缕无奈之色,顿了一顿。
“阿耶本就想让你从裴宅搬出来的,只是先前看你不愿意,说不想折腾,也就随你了。但你是阿耶的公主,他裴萧元怎能再和你同居一屋叫他出来,理所当然,你何至于如此生气”
絮雨摇头“阿耶你又撒谎了赵伴当方才说的话到底何意你为何要说裴二将来伤我”
皇帝沉默了一下。
“嫮儿,裴家子心机深沉,阿耶实话和你说,就连阿耶,恐怕也拿捏不住他。他此番入京,包藏祸心。”
“他有何祸心”
“若是能轻易叫你看见,还叫祸心他对朕无半点忠心,这一点你知道就行。阿耶也知你们此前有些交情,你对他很是信任。正是因为如此,阿耶才不放心,更不能放任不管。”
“你听阿耶的话,阿耶才是世上最疼你的人,不会去害你。叫他远离你,是为了你好。”
絮雨沉默地和她的皇帝阿耶对望着,忽然又发问“既然他包藏祸心,对阿耶你也无半点忠心,阿耶为何还要将他调来京城委以重任就让他在甘凉自生自灭,或者,阿耶实在不放心,随便寻个什么借口,杀了他,岂不是更好”
小阁内的烛火不似外殿亮堂,皇帝深陷的双目隐在烛影里,微微烁动着光。
“他是一把少见的好刀,所以阿耶还要用他。但对于阿耶来说,如今还是没有寻到匹配的鞘。”
“一把刀,若是没有能够纳其锋芒的鞘,如何能够放心悬于身侧”
絮雨点了点头“我懂了。倘若阿耶一直找不到,将来等用完了,为免噬主,便将折断这把刀。”
皇帝凝视着絮雨“所以你明白阿耶的苦心了吧你是阿耶的女儿,不站在朕的一边,难道要替一个外臣说话”
絮雨垂目不言。
皇帝等待片刻,声音放得更加轻缓“晚上不早了,阿耶叫你赵伴当在这里收拾一间屋出来,你就睡这里。”
絮雨摇头“我不住这里。”
皇帝立刻改口“今晚回去也行。那边你若也不想住了,阿耶明天赐你一座新宅,你搬出来,把那破地方还给他,咱们不住了”
絮雨迈步出了皇宫。
她骑马,一路放缰,往南缓行,忽然停住,回过头,冲着身后远远跟随的几道人影喝道“滚开别再跟着我”话音落下,挥鞭抽了一下身下坐骑,疾驰而去。那几名奉命同行的随从回过神来,再匆匆赶上,却哪里还能看到骑影。急忙赶到裴宅,被告知叶郎君并未归来。几人急忙分头到附近寻找,也不见人,一时慌了起来。
深夜,裴萧元刚回到住的地方,才躺下,就听门被人砰砰捶动,迅速穿衣出来开门,见是宫中之人,说皇帝陛下紧急召见。
裴萧元心里猜疑着何事,皇帝又这般深夜召他,脚下不敢停顿,急急入了紫云宫,刚走进那座殿室,还没站稳,就见皇帝冲着自己厉声怒斥“你把朕的女儿藏哪里去了”接着,皇帝抓起案头又一只滚烫的香炉,朝他劈头盖脸砸了过来。
有了上回前车之鉴,裴萧元这次闪身避了。香炉子从他身畔飞过,砰地落地,香灰和火星子四下飞散,落满一地。
他的心也随着皇帝的叱骂声猛地悬了起来,站定后,略一迟疑,行礼问道“陛下此言何意”
跟了进来的赵中芳将事和他讲了,说公主今夜出宫后,斥退随行,却没回永宁宅,独自一人不知去了哪里,遍寻不见。皇帝已命韩克让去找了。方才又想到他,将他也召来了。
皇帝此时或因气急,猛地咳嗽起来,弯腰下去,面露痛苦之色。
赵中芳慌忙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