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有太多比死亡还要痛苦的事情。
元问心承认,自己有那么一刹那,是想看着赢舟死去。
这时候的赢舟还是普通人,死了不会有任何影响。
但,赢舟死了。未来就会更好吗承载着希望的大船就能驶向光明吗
不过是陷入另一种黑暗里罢了。
他再次划开了自己的手。竖着的,很长一条伤口,从掌心一直划到了手肘。
一横一竖,像是交叠的十字架。
割到的是动脉,新鲜的血液喷涌而出,它们滚到地上,然后如同有生命一样,朝着赢舟流去。
血液里的卵被迅速激活,几乎在眨眼间完成了变态发育。
一只翅膀血红的蝴蝶扑在了赢舟背后的影子上。很快是第二只,第三只。
漫天蝴蝶飞舞,血红的翅膀散发着不详的磷光,铸成一面蝴蝶覆盖的墙。
蝴蝶正在墙上枯萎。
身后的影子变成格外黯淡的红色,掐住赢舟的力道也不断变小。
赢舟跌落回地上,捂住自己的脖子,发出了沙哑的咳嗽。他的喉咙里充斥着铁锈味,有股微妙的甜味。
“赢舟,”元问心脸色格外苍白,本来就寡淡的脸泛起了青白的死气,“控制它。”
人要怎么控制自己的影子
赢舟不知道。
他转过身,墙上的影子没有动,安静而温顺,像被钉在墙上接受审判的异端。
赢舟的手触碰到了墙壁,脑海里产生了一种和自己的影子血脉相连的错觉。
沉重的呼吸声在赢舟耳边响起。
庞大的暗红色巨影不断被压缩,最后只剩一个和赢舟差不多大小的人影。
赢舟碰到的地方,是影子的手。
接触的地方依然传来奇怪的阴冷感,却不再刺痛。
影子曲起手指,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细长的血红色手指越过墙壁,在这一刻和赢舟十指相扣。
影子有生命的感觉只出现了一瞬。
红色血影融入了赢舟的身体里。
很疼。剧烈的疼痛让赢舟的脸色变得格外难看,他全身颤抖,直不起腰。
班长上前一步,想表达几分关怀。但赢舟只是低声道“别碰我。”
元问心又开始无意识地玩起了手里的刀。
他现在有一种冲动,就是对着自己脖子来一下的冲动。失血过多让他的思维一片混乱。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特的香气,很淡。
元问心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看向赢舟,以及对方脖子上明显的掐痕,在这一刻格外想吐。
有一部分人天赋异禀,不需要借助进化源,也能自我觉醒。
但这绝对说不上是幸运,也可能是一种诅咒。
元问心弓背,扶着膝盖,剧烈咳嗽起来,只是没能呕出虫卵,这是身体极度虚弱的表现。
赢舟看见,元问心莫名其妙地捂住嘴,大笑出声。像个神经病。
在笑完之后,他才擦了擦眼角的泪,低声道“影子需要附身。你和周明哲,两条影子周明哲的自我意识肯定不占主导地位。但他的影子,出现的比你的早,吸收了很多能量。”
能量。一个冰冷的、不带感情的名词。
背后是女儿、孙子、妈妈、丈夫的集合。一条条永远停下的生命线。
元问心把刀揣进口袋里,用校服擦了擦手臂上残留的血迹,面无表情道“你去天台吧。我太高估自己了,我现在比想象中还要虚弱。”
他本来想说“帮不了你”,但这四个字在口腔里转了一圈,被生硬地咽了回去。
“别连累我。”元问心冷冷道。
天台。
猎猎的风吹响。四周依然被漆黑的浓雾所笼罩,但赢舟的视线没有受到任何阻挡。
他看见了在校园中晃荡的瘦长黑影,有的浓,有的淡。此刻都在往教学楼的方向聚集。
他还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尽管看不见,但赢舟能感觉到逐渐逼近的恐惧感。
这种感觉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
赢舟其实不太会打架。
他唯一和人打架的经历是在上小学前,同一片老小区的小孩骑在他身上,骂他妈是骚狐狸,生的儿子也是小狐狸精,于是赢舟恶狠狠咬住了对方的耳朵,直到见血也没停下。
这些话显然是大人们说的,小孩连狐狸这种动物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起码赢舟就不知道狐狸什么样,但他明白这不是什么好话。
所以他把在场所有人都揍了一顿。
结果就是许文玲牵着他,挨家挨户的道歉。
赢舟不理解为什么要道歉,明明是其它人先动的手。
后来他理解了。连小孩都会被欺负,在那个落后的小镇,许文玲当年承受的痛苦和压力只会更多。
文明是驯化的结果,只会诞生在富足和温良的环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