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寄梦不敢,大表兄个子虽高,可跟爹爹那般高大健壮的人比还是文弱了些,她怕把他砸出个万一,回头没法和外祖母交待,便迟迟不敢松手。
可形势已容不得她犹豫,又一阵断裂声,树枝应声而断。
“啊啊啊”
崔寄梦闭着眼失声大喊,俄尔她坠入一个气息清冽的怀抱里。
她是从半丈高的半空掉落的,冲劲大,谢泠舟被冲击得往后踉跄数步,最终撑不住倒在了地上,“嘶”
有个小小的人趴在他身上,紧紧搂着他,“呜呜,爹爹。”
这是摔迷糊了,少年微叹,淡道“看清楚,我不是你爹爹。”
这生人勿进的声音让崔寄梦霎时清醒,从他身上弹开,涨红着脸连连鞠躬“抱、抱歉,多谢,表兄出手相救,大恩大德,寄梦没齿难忘”
谢泠舟倒在地上,缓了稍许,撑着手臂慢慢坐起身来,向来衣冠齐整的小公子难得狼狈,“不碍事。”
他很快从地上爬了起来,长指掸去身上灰尘,看着被袍角上被划开的小口子日有所思,忽然抬眼凝向她“按礼男女七岁不同席,今日表妹没见过我,我也未见过表妹,知道么”
崔寄梦知道他是为了维持风度,毕竟短短时间里摔了两次,说出去有损他谢家大郎君光风霁月的美名。
她懂,她太懂了。
点头如捣蒜道“知道了,方才您跌跤时我也未曾见过。”
她眼里的笑意叫谢泠舟着实放不下心,端正神色“方才你无故朝二弟扔梨,高处抛物易伤人,实属不该。”
小姑娘眼中笑意霎时被惶恐取代,双手乖乖交握着,“我二表兄说我坏话,我是气不过才如此。”
谢泠舟面色稍霁“既是情有可原,今日我便当做从未见过表妹,表妹自己亦要守口如瓶。”
崔寄梦近乎恭敬地目送少年远去,自己也恹恹往回走。
回府的马车上,崔夫人见女儿精神颓靡,上前揽住她肩膀“怎么了可是新书院不习惯”
崔寄梦摇摇头,搂住阿娘“二表兄说我是南蛮子,还说死也不娶我,他好过分,说得好像谁想嫁他一样”
崔夫人失笑,柔声道“阿屿也还是小孩子呢,莫同他计较,咱们阿梦是个好姑娘,将来自有良缘。”
崔寄梦在阿娘怀里蹭了蹭,“不错,我将来要嫁一个和爹爹一样的夫君,像爹爹和阿娘一样恩爱缠绵。”
崔夫人转眸,面上红晕一闪而逝,淡淡轻嗔道“你才多大,书还念不明白,净学你爹说些没谱儿的。”
“阿娘,你怎知道这话是爹爹说的”崔寄梦眼睛更像了,“爹爹和阿娘果真亲密无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崔夫人脸上又是一阵红晕,佯作严肃,拿过一本典籍“多读些圣贤书,别总从你爹爹那里学些不雅之言。”
为了将崔寄梦拨回正道上,崔夫人想了想,同崔老夫人商议,婆媳二人都担心崔寄梦会受其父影响,不若给她寻一位学琴的师父,借以修身养性,明心净气。
琴师尚未找好,隔日,崔夫人带着崔寄梦前去谢府探望谢老夫人,听闻谢泠舟正被罚跪步,便让崔寄梦给他送些点心,顺道给谢泠舟解解围。
佛堂里,谢泠舟头顶空碗,正纹丝不动地跪着,比面前的大佛还心无旁骛。
崔寄梦虽有些畏惧大表兄,记着他上次救命的恩情,关切上前“表兄,外祖母叫我给你送点心,让我盯着你吃完。”
谢泠舟目视前方,额头沁出汗滴,淡道“多谢,但我不喜吃甜食,劳烦表妹代我消受。”
他这般说,崔寄梦亦不推辞,否则她回去没法交差,便在他身侧的蒲团上盘腿坐下,津津有味地吃心,吃到最后两块时,听到身侧传来腹鸣之声。
崔寄梦起先以为是自己的,摸了摸她鼓胀的肚子,不应该啊。
继而又闻一阵肠鸣,她愕然侧首,看向波澜不惊的谢泠舟“表兄,您可是饿了要不停下来垫补垫补肚子”
谢泠舟不动声色咽了咽唾沫,“不必,我如今在罚跪,不得动弹。”
刚说完,嘴唇被什么轻触了下,一阵香甜萦绕鼻尖,低眸一看,是块点心。
崔寄梦误解了他的意思,一手端着盘,一手拿着块点心往他嘴边放。
大概是把他当成小孩子了,还轻声哄着“啊,张嘴哦”,谢泠舟眉心微蹙,目光和内心皆是抵触,嘴却不听使唤地张开了。
两块糕点下肚,腹中被填满,所得满足竟不亚于从圣贤书中顿悟时。
望着小姑娘如释重负离去的身影,谢泠舟抬眸看着那樽巨大佛像,圣人云,欲承大任,必先历经心志之苦,体肤之饥。
唇上还残留糕点余味,他抿了抿唇,心想,圣人所言非虚。
但今日的糕点确实也不错。
数日后,崔夫人去长公主府赴宴,同长公主打探京中如今可有合适的琴师。
长公主指指一旁默然端坐的儿子“这不就有个现成的,正好亲上加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