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道国公之子姜相也在朝上以此事为由,正了正律法之威。”
“如此才好,毕竟这些年过去,朝堂之上风气,是远不如贞观初年了。”
那时候啊
一代一代。
他不在了,亦会有人以身护国。
想到此,苏定方便觉安慰,对岁月不饶人的遗恨似乎也减少了些。
这才真正跟姜沃叙起了旧说来,他跟英国公等先帝年间的名将还不一样,他的赫赫战功,皆是自当今登基后才立下的。
因而眼前这位姜相是每一桩都亲眼见到的。
两人实在有旧可叙。
姜沃认真倾听
苏大将军这一生,虽前半生是明珠蒙尘的遗憾,却好在没有遗憾到底。他终究还是一偿夙愿,以身践行保家卫国之心,并没有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的至恨。2
苏定方大将军,终究是那个十年内西进大漠雪夜灭西突厥、东于风高浪急中定百济,南率区区千余人大败吐蕃数万人,一身纵横万里,赫赫战功的名将
姜沃想起到百济后的吴英,给她寄来的拓片吴英知道姜沃喜欢收集各种碑文拓片。
那份拓片是大唐平百济国碑铭。
上面刻着的就是唐灭百济的一战。
而这块碑铭,在姜沃在的那个时代仍然存在就在韩国忠清南道扶余市的定林寺中。
千百年后依旧矗立。
记录着将军的不朽功勋。
姜沃还记得其中些词句,此时便与苏定方道“当年大将军兵贵神速,自登熊津江口到灭百济,用了不足二十日。”
“故而碑铭上记载大将军为邢国公天降飞将,豹蔚龙骧。电发风行,一举而平。”2
苏定方闻言再次露出一点笑意“碑铭之上,只有姓名而无年纪若是后世人见了这碑铭,只怕以为这飞将是什么飚勇纷纭的青年猛将。”
“其实那一年,我已经六十七岁了。”
说完这句话,苏定方看向姜沃,语气里有感慨,更多则是温和的期许“姜相,你还很年轻。”
“我可是六旬后,才被陛下启用,帅兵出征连灭三国,方以战功入凌烟阁。”
“武将都能如此,何况文臣乎”
他道“当日朝堂上,姜相于群臣面前道此生自当恪勤匪懈、以凌烟阁功臣之准绳自勉,又道为何我不能上凌烟阁。”
“好气魄、好志气”作为战将,苏定方最欣赏姜沃的,不是素日勤谨,反而正是那一日。
他何尝不是如此,数十年磨一剑,六十岁也不曾放弃。
终有利剑出鞘开疆扩土的一日
哪怕老去,将军的声音也依旧铿锵如兵戈,带着杀伐之气“我虽是见不到了,但我知”
“我亦信,姜相有日会入凌烟阁。”
姜沃起身,行晚辈礼深拜苏定方大将军。
苏定方伸手扶了她一把,目光望着外头的天空,有些悠远却又很平静,语气带了些幽玄之意“人道阎尚书所绘人像,皆凝然有神,栩栩如生者。”
“人死之后,幽冥之事不可知。”
“说不得我死后,魂魄不愿离开大唐,连阎罗王也拿我没法子,我就还能留魂魄在凌烟阁画中。”
“若得如此,我便会在画像之中静候而盼盼来日姜相、守约以及更多合乎凌烟阁之功的画像挂进来。”
毕竟如今凌烟阁已有功绩定规,每一幅能挂进来的画像,都代表着他们做出了足够的贡献,代表着大唐依旧山河坚固、边境清肃明达吏事、政通人和。
苏定方大将军收回目光,对姜沃颔首道“那我一定会很欢喜。”
这日姜沃回到家中,心中沉痛,一时无心想朝堂事。
她铺开纸笔。
其实脑海中也未着意去想,但落笔便是前世她背的滚瓜烂熟,甚至可以说,所有学生都能熟背的辛弃疾之词
“醉里挑灯看剑”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2
姜沃写完后,原想焚了的,还不及焚烧,便被曜初见到。
曜初眼睛遽然一亮“姨母,这是何等人物所作之文”
姜沃沉默片刻道“是一位姓辛的文人,也是一位骁勇将军。”
曜初便问道“那等我公主府的第一场诗会,能不能请他”
姜沃摇头道“可惜这人,此时不在人世间。”曜初只以为这位文采惊人的文人兼将军已经过世了,不由深为惋惜。
是啊,姜沃也觉惋惜,辛弃疾未生在此时,生在大唐。因而未有苏定方将军后半生之幸,终此一身壮志难酬。
总章元年。
五月端午后。
邢国公苏定方病逝,享年七十有六。
此讣送到朝中时,吏部内正好在议事。
姜沃就见裴行俭手中公文被他无意识捏皱,神色是种空寂的茫然。
裴行俭生而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