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还要落在我手里
本朝以孝治天下。
唐律中甚至有明文规定子孙违长辈教令者,只要父母、祖父母出面告,则徒二年。
父母之命不遵,还有什么资格做官
故而崔现敬拿到这封信,是真觉得拿到了尚方宝剑。
崔朝听他提起生父,脸色真正沉了下来。
“堂伯伪造家父笔迹,实在不堪”
崔现敬像是被人狠狠踩了一脚一样,差点没跳起来“你说谁伪造”
崔朝观察崔现敬的神色,发现他是真的把这封手书当成真的,所以这么有底气,这么颐指气使。
那这封书信是哪儿来的
难道是
崔朝不用再琢磨了,他已经看到了答案。
崔敦礼从外头走进来,蹙眉道“这是朝廷衙署,在这里吵什么有什么事,族中自有公断”
崔现敬立刻献宝似的把这封信拿到崔敦礼跟前,把方才的话说了一遍“族长可要给我做主”
崔敦礼都有点无语了这家族大了,真是什么蠢货都有。
他绕过崔现敬,单独把崔朝带到院中道“跟我回去吧,回族中将此事分明家族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崔朝抬眼望着他,出乎崔敦礼意料的摇摇头。
“不必了,我想这世上总有公道,清者自清。”
崔敦礼看了他半晌“你还太年轻了。事关孝道,太子殿下也难以插手的我可以跟你明说,这封信的字迹,无论哪一位书法大家来验,都会验定与你生父的字迹一样。”
崔朝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甚至还和气有礼地对崔敦礼道“多谢崔尚书指点。”
崔敦礼见他仍旧不肯回转,不由蹙眉道“孩子气也该有个限度。罢了,你先忙公务吧。这几日想通了,就来寻我。”
宫正司内,姜沃和媚娘也在说起这件事。
“崔氏倒是会两头堵。”
崔朝若是顺从了崔现敬拿出来的那封先父遗信,那么便是成为崔家联姻的棋子,那从前所有的挣扎都会成了笑话。
但若是不肯从亡父遗信,为避免一个不孝的大帽子,那必得证明这封信是假的得崔氏族长一脉来主持公道才行。
崔家打明明白白的阳谋牌,明示崔朝两条路可选一,对家族低低头,皆大欢喜,从此以太子伴读的亲近身份主动为家族效劳,二,依旧负隅顽抗,要被崔现敬拿捏。
崔氏当然是希望他选择第一条路,甚至他们觉得,这不需要选。
崔现敬这种丢人现眼的行为,本就是他们拿来示好崔朝的只需要崔朝对家族低头,那么崔现敬就会被扔给崔朝任由他出气。老族长会点破崔现敬伪造兄弟遗言、欺辱晚辈等恶名。
具体到什么程度,崔朝甚至可以自己制定一下。
只要崔朝肯回头。
肯回到崔家,为他们所用。
崔朝肯回头吗
媚娘好奇道“我与崔郎只有一面之缘,拿不太准他的性情,小沃觉得呢”
“不会。”
姜沃随手掷出两枚铜钱,崔朝是个明白人,既然站在太子这边,就是站在世家的对立面,他不会再回头。
媚娘莞尔“那他这个困局,要靠自己可就难解了。”
孝道这个帽子可太大了。
媚娘捻起一枚姜沃掷出的铜钱,在手里玩转着,忽然一笑“不过,我已经替他想到一个破局之法”
姜沃与媚娘何等心有灵犀,她打断道“姐姐别说,咱们写下来,应当是想到一处去了”
两人各自寻笔墨写了一行字。
过来一对,果然一致。
姜沃望着窗外春雨绵绵“只是不知他会不会当局者迷。”
媚娘摇头“他便是当局者迷,还有太子殿下呢。”
春雨绵绵。
李治与崔朝正在窗下下棋。
细细的春雨,偶尔越过窗,发丝一样拂过他们的衣袖,留下一阵凉意。
李治起先还不动,只是与崔朝专心下棋,后来见春雨渐渐细密起来,崔朝的绿色衣袖,被雨水浸润成一片深绿色,就开口道“你心中有火气,也很不必淋雨,七情伤身,再兼风寒,万一病了,自是亲者痛仇者快。”
崔朝放下棋子“从殿下入东宫,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李治叫小山撤了棋盘,去拿一件他之前的常服来给崔朝换上。
之后两人点上灯,继续方才的棋局。
崔朝险胜三子。
他起身道“也好,借此事跟崔家分的干净些”
次日。
太史局。
姜沃抬头看到崔朝的时候,便笑了。
他来了。
这世上因逝者已矣而争执不清真相,同时又有皇权偏向的事儿有什么比问卦卜之,更好的决断方法呢
崔朝何须向崔家低头,他只需要向她求助就够了。
春光明媚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