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成沉默着走在宫道上,福有禄从未见过他脸上的神情如此寒沉。
转过两趟长街,福有禄听见他清了一下嗓子。
“公公,”云成语调平常,听不出不高兴,“妙兰最近好吗”
福有禄想跟他亲近,又有些畏怯“兰姑娘很好的,前几日她说想您,希望您有空过府一叙。”
“有公公待她好,那自然是好的。”云成顿了一下,“过几日吧。”
福有禄一连说了两个“好”,眼睛笑得眯起来“届时我来安排,不去酒楼,就在家里。”
云成“嗯”一声,放缓了脚步,片刻之后问“皇兄跟廷尉吵架了吗”
福有禄眼睛一眨,收了一半的笑,也收了一半的声调“皇上最近身体不好,又加上出了阁老的事情,心情也不好,动不动就发火廷尉正撞上了。”
“太医没给开些清心降火的药吗”
“开了,不顶用。”福有禄凑在他身边,说话的时候头往他旁边伸,“您一会儿多注意,别弄出大响动来。”
云成不动声色“廷尉一向最得皇兄看重,怎么还能见血呢。”
“今时不同往日啦。”福有禄摆摆手,“廷尉先斩后奏私立盐铁司,出下策致使阁老血溅大殿,兵吏两部都是他的一言堂,皇令还不如他一句话好使皇上能不忌惮嘛”
他望向四周,悄悄捂着嘴说“皇上想收回他手里的兵权。”
云成眼睫迅速的压窄,继而恢复了平常。
“哦,”他随着福有禄的话回应,“兵权。”
“是。”福有禄说,“就是不知是降职,还是外派。”
万年殿近在眼前,云成不再说话,几步迈上台阶。
天昌帝小憩醒来,看到桌上已经摆好了冒着热气的汤药,眉头皱了起来。
云成守在门边,轻轻掀开帘子,唤了一声皇兄,才开始往里走。
天昌帝看到他进来,松了口气“来了。”
云成把帕子拿出来,天昌帝接过去,看了一眼微红的白帕,没在意。
他擦了擦额间的汗,然后搁在桌子上。
“查出来了吗”天昌帝问。
云成面色凝重,半晌才道“不确定。不过兵部的禁卫军说,那人身形样貌跟邵辛淳很像。”
天昌帝撩着眼皮,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何尚书是老臣。”云成欲言又止,“皇兄要杀邵辛淳,又要用何尚书,未免太冒险了。”
半个时辰之前,赵宸贺先提了何尚书不忠,半个时辰后,云成又提,天昌帝不能不往心里去了。
“那怎么办”他问云成。
“不如留邵辛淳一命吧。”云成说,“由此可见,何尚书对徒弟是极看重的,到时候能对咱们景复这么全心全意就好了。”
天昌帝闭着眼睛缓了一下,睁开眼说“既然有邵辛淳珠玉在前,那对景复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全心全意你看清楚了吗,邵辛淳真的没死”
“不太确定,要再观察一下。”云成说得很诚恳,“何尚书也不像是那种为了私欲而欺上昧下的人。”
天昌帝气息明显起来,每出一声气,都急促重短。
窗台上的九里香被地龙暖出了一层新的花苞,离得稍近一些就能闻到幽幽香气。
“是不确定,还是不敢说”天昌帝问。
云成把视线移到天昌帝身上“万一,臣弟怕真有万一。到时候皇兄若是处置何思行,怕会伤了太上皇时期老臣的心。”
天昌帝猛然抬手把药碗推了下去。
“当啷”数声响,药碗碎了一地,浓重的汤药泼出来,溅到云成的衣摆上。
云成没动,低声说“皇兄息怒。”
“又是太上皇,”天昌帝伸手拍在桌子上,“太上皇的人朕就不能动了吗你立刻去把人给朕绑过来,是不是邵辛淳一看便知”
云成才闻了福有禄身上的脂粉香,又被九里香呛了一下,熏得头晕,但他仍旧站得如同挺拔的松“贸然前去,恐怕会打草惊蛇。”
天昌帝已经听不进去了,执意道“既要打草,必要惊蛇。一并抓来就是。”
云成这步棋走的又急又险,在看到赵宸贺的伤口以后。
若是他能缓缓图之,让天昌帝自己想要去摸清这件事,一并发作胜算才大。
但是他没法不急,天昌帝第一步下了赵宸贺的兵权,第二步就会将他外派。
赵宸贺即便要走,也不该是以这种方式。
“皇兄,”云成顿了顿,“臣弟请愿,带领禁卫军去抓人。”
天昌帝打量着他,缓缓点了一下头“多带上几名侍卫。”
禁卫军是赵宸贺的人,大内侍卫则直隶皇帝。
云成眯了一下眼。
“若有反抗呢”
天昌帝闭上眼,眼角眉梢没有一处不烦躁“传我口谕,若有反抗,就地诛杀。”
云成带着五六个侍卫出宫,在宫门口处叫住了福有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