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也是见她们背对着铺子,又穿得简朴,笃定二人不是主顾,才开口轰人的。
温绰玉见确是她们失礼,道“对不住,是我等不察,扰了贵店的生意,失礼了。”
说完带着叔母往旁侧让。
伙计听到温绰玉软糯的苏州口音心中了然,语调尖酸许多“原来是两个穷酸的外乡人,去去去,站外头去,别冲撞了里头的贵人。”
这话就有些刺耳了,温绰玉在幂篱下皱起了眉。
不过她们确有疏忽,刚到京城,没必要寻这是非,深吸一口气,温绰玉忍了下来,又往旁边让了两步。
伙计见她们让到那边去,越发起兴“诶,诶那边是库房,你们是想偷绸子还是缎子啊”
偷温绰玉隔着幂篱看向那伙计。
他抱着手臂,站在台阶上已自觉高出这俩外乡人许多,那股子京城人的傲慢打眼睛里扎了出来。
原来这玉蝉楼财大气粗,旁边紧闭着的铺子被用作了他们的库房,旁侧开一个小门,可以直通到店里来。
站在这关了的铺子前又不会扰他们的生意不成
这伙计是故意寻事羞辱她们,温绰玉攥紧了拳头。
叔母抓着她的手臂,已经觉察到她胳膊在发力了,更加慌张起来。
温家大房这独女有几分骄纵的性子,连受着两句只怕不能再忍了。
丈夫不在,叔母怕事许多,忙开口劝“算了,这也是人家的地方,咱们再让让就是了。”
温绰玉上前一步的动作被叔母扯住,那边的伙计见偏门里从库房出来人,忙殷勤迎了上去“姑娘看着可好”
见伙计换了张脸,把她们抛之脑后,温绰玉索性就在近旁站着。
她倒要看看这玉蝉楼是什么金屋。
几个一色衣饰的女子抱着料子从库房走出来,看衣料似乎是大户人家的侍女,这时一个精明干练的老板娘出来,点了一个侍女“咱们拿去给世子夫人瞧瞧。”
说罢二人就抱着绸子进内堂给主子过目去了。
外边领头的侍女说“这苏州来的掠影绸如此少见,为何玉蝉楼就存了这么多实在让人刮目相看。”
伙计早被老板娘嘱咐了,一定要拿下这单生意,被委以重任,他自然舌灿莲花
“咱们玉蝉楼遍及大周,想找什么料子没有啊,姑娘你摸一摸这料子,比美人脸上的肌肤还柔滑,再看日光照的这影儿,似云舒霞卷,光彩夺目,再没有比这更适合送人的了。
也就这掠影绸不是专门进贡宫里的,咱们玉蝉楼本事大,才存着这么多,若是往别处寻去,整个京城都是没有的了。”
这时进了内堂的侍女也出来了,朝领头的轻点了点头。
伙计的一见,知道这单大生意要成了,心中不由得意起来,做成这单生意,东家要赏他好大一笔呢。
温绰玉听了他的吹嘘却笑得讽刺。
这伙计刚刚盛气凌人,现在又在这点头哈腰,指鹿为马的,两副嘴脸换得倒快。
“依妾身看来,这根本不是苏州织造局的掠影绸,或者说只有一匹是,就是刚被送进去糊弄客人的那匹。”
清脆利落的一句话引起了楼中人的注意。
众人往外看,是个戴着幂篱,身段娉婷的姑娘在说话。
伙计肝儿一颤,率先反应过来,抢步上来黑着脸轰人“你瞎说什么鬼话,一个外乡来的净在这胡说八道,滚出去,冲撞贵人你们几条命够赔”
“不出去弄死你”他咬牙低声说,背对贵客的一张脸更是凶神恶煞,妄图把人吓出去。
温绰玉不服,接着说道“苏州掠影绸确实细滑如美人肌肤,但日光下彩光是清淡冷谧的,更是出了名不好染色,历来只产浅色绸子,这才未专供宫中,你这绸子的色儿,光彩油了些,颜色的也重了些,根本不是掠影绸。”
她家就是在苏州开绣楼的,什么名贵新奇的料子没见过,这样的绸子蒙一般人还行,想骗她实在不够。
听她说的竟也头头是道,侍女们纷纷低头看起手中绸子,确实颜色颇深,光影斑斓的。
“你们玉蝉楼也算在京中享有盛誉,今日是怎么个说话”一个脸跟桃子似的小侍女出来质问,其他人纷纷附和。
那先头进内堂的侍女面色变得严峻,又回去给主子传话了。
伙计见她真的懂行,又有人进去告知贵人了,神色出现了一丝裂痕。
怎么偏偏这时候遇到个丧门星。
温绰玉知道她捏住了这伙计的七寸,干脆将幂篱取下,迈如楼中拉过布料看得更仔细。
眼见一张丽质楚楚的美人面出现在众人眼前,似清风拂面,让人心生好感,感叹果然江南多美人。
她浑然不觉,抬头对众人笃定道“这上头绣的“苏州”二字也不是织造局用来绣字的斜平针,而是蜀中的针法”
叔母见温绰玉一再“惹事”,心里又气又怕,却不敢跟着进去,只转头焦急张望丈夫何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