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的那只手臂,裴青玄神情没有半分变化“只要她能康健如初,那便值得。至于亏欠”
他推开谢伯缙的臂“朕并不打算将此事告知她。”
谢伯缙怔愣,这样大的事,他竟还想瞒着贵妃
“怎会瞒得住”
“知情人不想死,便瞒得住。或杀一两个,以儆效尤。”
“可万一”谢伯缙咬牙,面色怫然“万一你死了呢这怎瞒得住”
偏殿内有短暂寂静,谢伯缙为自己的失言而懊悔,却见辉耀烛光下,那人扯了扯唇“你也说了,她不爱朕。若朕死了,她也不会在乎,又有何妨。”
语毕,他不再多留,抬步往门外走去。
谢伯缙站在原地,袍袖下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真恨不得上前将人打晕,再把那什么花蛊一把火烧了。
想归想,真要他去做,怕也下不了手。
人总是这般,劝旁人的时候一堆理智道理,换做云黛人事不省地躺在床上,他大抵也会豁出性命,去寻那什
么花蛊。
“夫君”
门外急切的唤声拉回谢伯缙的思绪,抬眼一看,便见沈云黛提着裙摆匆匆而来“陛下如何随那南疆丫头去了你没和他说养蛊的危害,没与他说贵妃是以银针封脉才呈濒死之相么”
谢伯缙嘴唇微动,嗓音喑哑“说了。”
沈云黛瞪大眼“那他还要种蛊昏了头不成”
话一出口,云黛知道失言,忙抬手捂嘴,后怕地往外打量了一圈,见没人注意他们这边,才松口气,嗓音也压低“他疯了吗”
“或许吧。”
敞开的朱色木门外,月光映照着庭院金桂,如一地银霜,谢伯缙怅然轻叹“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他这皇帝当的,人生七苦,都快叫他占全了。”
寝殿内烛光耀熠,香炉里燃着的清幽檀香已被螳螂花蛊浓郁而摄人的血腥气掩盖。
熬煮好的汤药,不似花瓣的紫色,呈暗红色,如凝固积攒的鲜血,雾白热气袅袅。
“贵人,将这碗汤药喂下去,蛊便算放给她了。”
小春花站在榻边,无比认真地转述着殷婆婆的每一句话“蛊入腹中,通常半个时辰便会起效用。届时子蛊在她体内吸食你的精血,这过程会极其痛苦,若她体内子蛊贪婪,或许还会要了你的命。还有便是,情蛊一旦种下,唯有死才能解开、从此以后,她的伤病苦痛,你都要与她一同分担,她死,你也会死,无法逃避,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若想反悔,早在路上便反悔,何至今日。”
裴青玄将李妩扶起,窃蓝色高枕垫于她腰后,而后接过那碗血红汤药。
强烈的血腥味较之平素取血时更甚,他扫过床边站着的一干人“你们下去,朕喂她便是。”
小春花牵着殷婆婆准备出去,见裴琏还一动不动站着,咦了声“小娃娃,你不走么”
她这一问,正努力降低存在感试图蒙混赖下来的裴琏身子一僵,再看父皇投来的目光,只得悻悻转过身,表情哀怨瞪了小春花一眼,气呼呼地走出寝殿。
小春花摸了摸鼻子,用南疆话嘟哝着“小娃娃个子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寝殿内再次安静下来。
秋香色幔帐挽起,光线略暗的帐内,裴青玄舀着汤药送至李妩淡玫瑰色的唇畔,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颌,好叫她顺利咽下。
“阿妩听话,喝了这药,明日便能活蹦乱跳。”
一勺又一勺汤药喂入她口中,恍惚好似回到幼时,她生了一场病,紧闭双眼,抿着嘴,死活不肯喝药。
他恰好到太傅府,见李夫人拿她毫无办法,自告奋勇“师母,孤来喂她。”
李夫人无法,将汤碗递给他。他便坐在榻边,边拿勺喂她,边轻哄着“小阿妩乖,喝了药明日便能活蹦乱跳,孤带你去骑马。”
她病恹恹睁开一只眼,偷瞄着他,讨价还价“就骑马么”
他看穿她那点小心思,无比配合“再去曲江池畔放风筝”
这下她心满意足,睁开两只眼,乖乖将汤药咽下。
记忆里那张带着婴儿肥的娇俏小脸,渐渐与眼前这张苍白清丽的脸庞重叠,裴青玄眸光轻晃,再看碗中,血红汤药已然见底。
而她原本没多少血色的唇瓣,因着汤药浸润泛起娇丽颜色,许是心理作用,裴青玄觉着她的气色都好了许多,好似下一刻就会睁开眼,恢复如初。
将汤碗搁置一旁,又拿帕子替她拭唇,他握着她的手,静坐在旁。
既是等药效发作,也趁着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多看她几眼。
大抵人之将死,便爱回忆,从前的点点滴滴,在寂静
间纷至沓来,一幕幕浮现眼前。
他自小博闻强记,五岁之后的事大都记得清楚,而五岁,便是他与她初见时的年岁。
关于她的一切,从她出生伊始,都无比清晰地印刻在他脑中。
不知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