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李家。
暮色渐沉,李家院子里那棵枣树的影子被拉得细长。
李母坐在树下,手里拿着针线,却是半晌都没有动一下,只望着西边的天空出神。
李父从外头医堂走进院子,看到老妻的这般模样,他心下明了,但也只能无声的叹了口气,走过去挨着李母坐下了。
“又想三娘了?”
李母回过神,用袖子擦了擦眼角:“这一走就是三年……信是没断过,可我这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玉门关那地方,地处西北,风沙大,气候也干;
三娘,三娘她,她一个人在那儿……也不知是胖了还是瘦了。”
“她不是一个人,有秋香,还有老十,还有邵阳。
更别说,虎头他们还在疏勒呢;
疏勒离着玉门关就是有些远,但与长安相比,那也是近的。
虎头是咱自家的孩子,他小姑对他那么好,若是有事,虎头必定是能给三娘出力的。”
李父虽然嘴上说着这样的话来安慰李母,但他自己的眉头却是蹙了起来。
“三娘是做大事的人,她留在那里,是在做积大功德的好事。
只是苦了露珠儿这孩子……”
李父李母在这儿正说着话呢,就见露珠儿从外头走进了院子。
三年光阴,足以让一个少女褪去稚气,抽条拔节。
如今露珠儿身量高挑,眉眼间既有李三娘的清秀灵动,又多了几分沉静坚韧。
本来趴伏在李母脚边上的大黄狗,摇摇晃晃的爬了起来,摆动着尾巴向着往院子里走进来的露珠儿一步步的走去。
露珠儿看着已经是一条老狗的大黄,先是对着李父李母行礼问好了,这才蹲身抬手去摸腿边上仍旧在摇尾巴的大黄狗。
搬了一个小板凳,露珠儿坐到了李母的身旁,大黄狗适时的趴伏在了露珠儿的脚边上。
李母拉过露珠儿的手,“今日下直怎的这般早?
可是饿了?
你舅母她带着六郎去买羊汤了,该是再过一会子就回来了。”
露珠儿笑着应下了李母的话,“阿婆,我倒还真是有些饿了。
今日堂里无甚大事,我盘完了帐,堂主就让我归家了。”
现如今,露珠儿在长安城里妇产堂总堂那里头做个账房,管着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妇产堂的堂主陈雁芙。
“嗳,那就好。”
李母看着自家小女娘,那是哪哪儿都好,她透过露珠儿的这张脸,在找寻李三娘的影子。
“唉,要是你娘在长安,这时候也是该给你成亲了。”
露珠儿与唐家大郎唐世林的婚事,是三年前就定下的。
那时露珠儿不过才刚及笄,如今三年过去,露珠儿将要十八了。
若是李三娘此时在长安,唐家该是会派人登门商议婚期来的了。
但是因着李三娘远在玉门关抗击疫病,露珠儿的婚事也就一拖再拖。
这会子,露珠儿听到李母提起她和唐大郎的婚事,她想要张口说些什么,但顿了顿,目光扫过李父李母日渐增多的白发,又看向西边那最后一抹晚霞;
她就眉眼弯弯的看着李母道:“阿婆,我才多大?
阿娘都说了,可不放心我这般早早成亲呢。
唐家要是等不及,那就退婚好了,我不嫁他便是!
这世间好男儿何其之多?
没了他唐大郎,也有周大郎;
难道阿婆担心我嫁不出去不成?
再说,现如今我可是领薪俸的人,不嫁人也能过得好!
而且,阿婆和阿翁难道不想露珠儿在家多陪陪你们吗?”
露珠儿三言两语的就给李父和李母哄得甚是高兴,祖孙三人和大黄狗在枣树下你一句我一言的缓缓叙话,直到李大嫂领着李六郎归家,才打断了三人之间的温情。
夜里,露珠儿屋里的灯火亮到很晚。
她好想念自己的阿娘——李三娘。
快要十八岁的露珠儿,要有近三年没有见过自己的亲娘李三娘了!
虽然这三年来,李三娘与长安一直都是有书信往来的。
但三年了啊!
要有三年了!
思母之情,让露珠儿在今夜做下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决定!
她铺开纸笔,开始写信。
不是写给李三娘的,而是写给唐家大郎唐世林的。
两日后的一天,半上午的时候,唐大郎提着几包香桂记新出的糕饼来到了李家。
他如今二十有二了,已是个身姿挺拔的青年模样,面容俊朗,言行举止间愈发的稳重起来。
进了李家的门,他先是恭敬的拜见了李父李母,又和下直归家的李大兄,和在家的李大嫂,以及李二兄李二嫂见了礼;
这还没完,现下在家中的李五郎和李六郎也得了唐大郎的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