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衙门,夜里估摸着他祖父睡了才敢回家。
淮王倒是有胆识。郑允珏说,就是不晓得淮王要将婚事拖到什么时候。反正他已想好说辞,就拿淮王当令箭,他祖父一提起,他便说人淮王都不急他急什么,等淮王成了亲他再成也不迟。如此,他祖父也哑口无言了。
关于舟遥兄下回又调往何地这事,郑允珏也摸不着头脑。他不在吏部当差,眼下尚在户部混资历,也没资格进政事堂,不了解几位宰执的心思,更不懂今上的态度。
这个“不懂”源于,郑允珏本以为舟遥兄不必想出头之日了,可淮王却有意无意向他透漏,他父皇在几次听学士们讲学后,曾主动提起云舟遥来。言语间大有夸赏之意。
按淮王的猜测是说,舟遥兄那几篇忤逆圣意的文章,表面言辞激烈,实际并没针对皇帝与贵妃的感情事,也没正义凛然地评判过这种感情是对是错,而是集中于皇帝耽于感情、牵涉外界的不良后果。
正如“贵妃之错,不在贵妃”一句。
倒是阿一自己都意外,他说错不在贵妃,就是想说错在皇帝呀。皇帝居然还赞赏
但他的本意也的确如此。感情的对错外人说不上,管你喜欢男的女的,专不专一溺不溺爱,但作为皇帝,拿私人的感情牵扯上天下千万百姓的生死,那就是弥天大错了。
就像历史上的齐二世。
这是云舟遥同情、却也殊为不屑的一类人。
很奇妙的是,他的确同情这位史书上大名鼎鼎的昏君。
年少读史时,读到这些段落便觉得格外熟悉,亲身经历过一样。指尖触摸着那些冷冰冰的文字,甚至与那位昏君共情,落下泪来。
除此以外,不屑也是真实的。
既然做了皇帝,再多不容易再多小委屈,你也得担起这份海晏河清的重量来不是吗不然比你更不容易的那些人怎么办
他们可不是户部公文、史官笔下冰冷的数字。这个皇帝,这个时代,他们可没得挑。
人是一个个活的,日子也是一天天过的。
每天夕阳沉下西山后,他下了官衙,去私塾接过吹盏,便会牵着她手,任她一路活蹦乱跳、叽叽喳喳地分享学堂趣事,偶尔给小丫头买上几包零嘴虽然大多进了他的嘴。
一路各色士民与他打招呼,一一应了,杵在路口再稍等等,道长便披着暮色从城门那儿走来了。
这父女俩同时为琼州岛的小妖小怪们默哀一瞬,用道长零工挣来的银子加几个菜,当晚又多干了几碗饭。
人生本就是起起落落落,阿一习以为常,再未想过三年任满后调任何地的事。
却不想仅仅知琼州一年半,一道紧急公文便搭着惊涛骇浪自中书寄出。
约一月前,北狄南下,直破代州、忻州、太原府,整个河北东路彻底沦陷。更南边紧挨的河东南路及平阳府岌岌可危。
朝野上下震动。需知,自三百年前南晋大将军解轻舟第一次大破北狄以来,北狄各部族受重创,东西分裂,与中原百年来且战且和,各有胜负,彼此均不敢轻易冒进。
本朝更是奉行以和为贵的国策,岁币、互市、和亲等手段更是常见。
北狄的铁骑,已有五六十年没再踏入中原地界。自皇帝以下,百官皆以为逢此清平盛世,边事无忧矣。
故而当初云舟遥在谏沈案中所上奏章,并无人看重,大家只抓住了“谏沈”两个字眼便大做文章。
却不料,他当年奏章中所言的,竟一一应验了。
阿一大惊下细翻公文,看了半晌才略松一口气。幸好最糟糕的局面还没出现。
北狄这几年休养生息有限,此次南下,也仅有一支中路军直奔河北东路而来,并非倾国之力大举南侵。更东边的大名府及京师,并无兵灾之患。
饶是如此,河北东路短短一月沦陷,也足以惊得今上及朝堂诸公夜不安寝。河东南路及平阳府告急,承平已久的大梁,一时竟无人可用。
于是,随北边掀起的惊涛骇浪一同寄来的,还有一封紧急任命。
敕令云舟遥迁平阳府判官,权河东南路安抚副使。受命后,即日往平阳府赴任,不容有误。
如此越级超擢,放在往日可以说宠命优渥。放在今日嘛等阿一赶到河东南路,平阳府还在不在都不好说。
尽管如此,仍不得不上路。
北方边境大乱,南边挨不着,倒也一片祥和。一路经过的州县,除去茶余饭后多了战事的谈资,百姓生活一切照旧。
过长江,进了西京河南府的境内,一切才开始不一样。
不少北边逃来的难民聚在城下,由官兵驱逐着往西边赶,叫他们投陕西路去。
阿一拦住几个官兵要问问,那几人先还不耐烦要赶他们走,阿一身旁的道长一手便握住他兵器,眼睛冷冷地看过去,那几人便怂了。
阿一出示官印后,几个官兵后怕之余客气许多“原是您就是新上任的云帅司,卑职等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