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轻飏从叶九七那儿拿到信时,人正高高坐在大殿屋顶雕有龙头的垂脊上,荡着两脚,大口啃梨子。
“书铺的信”他看了眼信封,略略挑起半边眉。
自从上回书铺写信,建议“可以适当让主角拥有一个正常人的结局”后,衣轻飏便以为,由于他写的话本实在无人问津,他们已放弃了与他的生意。
叼住啃一半的梨子,衣轻飏在衣服上随便蹭干净手,拆开信封。
出人意料。
书铺说,有个十分喜爱他话本的热心实为大财主读者,愿意出银子印刷他话本的下卷。当然不是掉崖摔死的那本,是另一本他没写完暂坑了的。
该热心读者没有任何其他要求关键是有的是银子,且十分欣赏他的悲剧美学。
属于是遍寻知音而不得,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了。
欠大师兄的银子还要还。衣轻飏来了精神,即刻回一封信,说一月后便将下卷奉上。
书铺不久还预付了他部分润笔。
小得一笔银子,离还债又近了一步,衣轻飏心情颇好,背着手大爷散步似的,去山上看了一遭他长势喜人的菜园及葱地。
嗯,九七九八养的那兔子,又胖了半斤,看着实在馋人。
一盘麻辣兔头,一盘烧烤兔腿,一盘葱爆兔肉,一盘干煽兔丝衣轻飏面色沉静地擦完哈喇子,对着那只兔群里最胖的兔子三叹气,背着手下山去了。
还是六儿的后厨房待他最好。
正要摸去冒出香味的后厨,山门有了不小的动静。
怎的邪修卷土重来了,还是玄天观上山抓人了衣轻飏茫然回头。
一个进山报信的师侄一拍他肩膀,“小师叔,玉妙宫今早来消息,九灵子道君渡劫了”
衣轻飏动动唇,一时未回味过来。
“可惜,”那师侄颇为惋惜地一摇头,“只差最后一劫。她老人家若飞升成功,便是近几百年来道门第一人啰可惜呀”
不好十七
衣轻飏恍如惊醒,抓住那师侄肩膀问“十七呢你看见十七师兄没有”
师侄道“十七师叔他刚一得到消息,便往玉妙宫去了许是代表咱们清都山,去玉妙宫探望一二的。”
衣轻飏沉眉。
师侄见他神色不好,不由疑惑“小师叔你这是怎么了你担心九灵子道君吗她倒是没事,命大,虽说渡劫失败了,但人还活得好好的呢。也算是天道庇佑了。”
衣轻飏摇头不答。
回到云台后,灵芝正舒展雪白的鹤羽,在院里叼着一个梨子细嚼慢咽。
见衣轻飏步履匆匆走过,灵芝歪头不解。便见这少年又退了回来,一下抢过它嘴里的梨子,往廊柱上一倚,面无表情地啃了起来。
“”愤怒尖锐的一声鹤唳。
灵芝气得去啄这倒霉孩子的手。
都十六了,怎么还跟小屁孩儿似的跟小时候一个德行
灵芝啄了好一会儿,才听少年轻轻叹口气
“灵芝姐姐,我问你个问题呀。”
“若你曾亲身试探过天命,最后输得一败涂地,眼下别人的天命落在你面前,你还愿一试吗”
灵芝停止啄弄,歪着小脑袋,不懂他在说什么的样子。
无言许久,衣轻飏啃了最后一口。
将还剩大半的梨子还回灵芝嘴里,他以极轻极平静的声音道“去他该死的天命。”
他总得再试一次,才肯死心的。
整理神情回房间。
望了对面一眼,大师兄仍不在。
他微微庆幸,又微微落寞。除了早上练剑大师兄会在外,最近越少见到他了。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大概是早稻那一档子事吧。
阖上房门,顿了顿,衣轻飏还是反锁上。
若是大师兄回来撞见,那就不好了。
他在房间中央收拾出一片空地,咬破指尖,沿着中心画了一个步骤简单、但线条颇为复杂的阵法。
若是此刻哪位正道修士来了,必会惊呼,此为何种邪门之阵法。
以血为阵,滋邪唤灵。
上辈子,衣轻飏十岁入玄门,只与正道尊崇的灵气接触了短短十五年,余下大半辈子,都在和怨气打交道。非他自夸,论对怨气之精通,世上没有第二个人敌得过他。
他曾试验出,血是承载怨气的最好媒介。无论是凡人,邪道修士抑或正道修士,皆是如此。
只可惜没弄到一个神仙来,否则便知对神仙也是否适用了。神仙衣轻飏想到这便讽刺一笑,那种泥菩萨也会流血吗
他的血本就养了两辈子的上古怨灵,滋邪唤灵的效果可谓是天地间独一家的了。
画阵毕,衣轻飏盘腿坐于阵中,阖眸静心,寻觅他想找到的答案。
他站于心海中尸山血海之上,冷眼睥睨,寻找与他隐隐有一根细线牵引的神器踪迹。
这是衣轻飏第一次试图推演神器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