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得的银钱那么多,分给下头所有人的一成都不到,自己独占九成,却又不告诉那些百姓,而是刻意将展示给外人看的账本做的无比复杂,叫外人看不懂。于是百姓们开始互相攻讦撕咬,争夺那么一点可怜的,被乡绅放出来的银钱,所以即便是最勤快的短工,日子也过的极其凄惨。”长安府尹唏嘘道,“朝廷……还是该早些出律法规定这些乡绅当分发给百姓的银钱数目的。”
林斐点头,目光落到岸边走动的那些不同衙门的差役同官吏身上看了片刻之后又转身看向两人身后的蜃楼,里头走动、记录的官员不少,却并不包括长安府衙与大理寺的官员。
这也不奇怪,他两个各自衙门品阶最高的官员都被拦在外头,更别提手下的官员了。
虽然刘家村这案子之前是他两个在跟的,可眼下,这案子显然是易主了。
这也不奇怪,看着这么多衙门的官员同时出现在这里,显然,那座只有半只脚落在长安地界之内的小村落中发生的事引来朝堂震动了。
可刘家村的事不是此时才出现的了,而是已出现几十年了,一直默默存在着。虽然林斐与长安府尹二人是头一回知晓这小村落中的事,可旁人……却未必。
“倒是不必担心这次百姓得不到公道了!”长安府尹对林斐说了一句,既是安抚身旁的林斐,又是在安抚自己,“既然是父母官,在意的自是百姓之事能不能得到解决。同样,你亦如此,在意所能看到的案子能不能顺利得到解决。这天底下百姓事也好,案子事也罢都是源源不断的。只要人生恶念与贪念,这种事便断绝不了。你解决掉一件,便能再生一件。你我所能做的,也不过是目之所及,尽力将能解决的事都解决罢了。”
“我知道。”林斐点头说道,顿了顿之后,又看向岸边走动的那些不同衙门的官员和差役,说道,“这一次……还当真是雷霆之下的君恩了!”
“是啊!”长安府尹动了动唇,抬头与林斐对视,早在那两个宫人跑过来传口谕时,他们便已明白了,叹了口气之后,拿起手头的冷饭团啃了一口,长安府尹说道,“只是这些年……百姓到底遭大罪了!”
那已然过去的,被人盘剥的几十年以及偷走的人生这份公道又要向何人讨要?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长安府尹叹了一声之后,怅然道,“时光真是匆匆如流水啊!这份公道……真是无论事后多少弥补都弥补不来的。除非有人能让岁月倒转。”
可岁月倒转这种事……大抵还当真要寄希望于那看不到摸不到的神佛了,多数人还是不要想了。
“即便这次胡八老爷们死了,若是下次还有人刻意放纵,便还会有张家村,李家村的事出现。”林斐压低声音说道“在长安地界上这么多年,你我却才知道这件事,可见是有人刻意隐瞒。”剩余的话,他动了动唇,没有再说。
所以雷霆之下的君恩浩荡不假,可这浩荡君恩当真弥补得了百姓们失去的那几十年吗?难道就因为百姓靠着自己苦熬过来了,便能对着那被偷走的几十年道一句‘算了’吗?
如此……这一句‘算了’还当真是轻飘飘的。
比起胡八等人,甚至那位童大善人来,或摆在明面上,或扯了张皮做伪装的欺负人,这才是真正的,神不知鬼不觉的……在欺负人啊!林斐拿起手头馅料满满的饭团咬了一口,想起女孩子的话。
很多人其实都被那块石头堵了嗓子口,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被那块石头堵了嗓子口。
被人欺负而不自知。
看着岸上哭泣绝望,大骂乡绅的百姓们,将乡绅尽数数落一番之后,已有人开始提及陛下恩典了。
迟来的浩荡君恩好似终究宽慰了百姓,让百姓觉得苦尽甘来了。
亏都已然吃了,还能如何?人……只能向前看罢了!很多人都是这么说的,就似一旁感慨‘岁月流逝’的长安府尹一般,虽然知晓他们吃亏了,可……怎么弥补呢?
这倒也不全然是天子忽视什么的原因,而是有些事,百姓自己……着实无法说明而已。
那些被克扣的工钱,若是之后查账证实那些乡绅当真扣了,也并非讨不回那银钱来的。
不过先时既没有闹到上公堂,可见乡绅盘剥百姓不会用这么浅显的招数,工钱确实给的少,甚至可说踩着最低的那个数目给了,可真上公堂,除非有朝一日,大荣律法更完善了,否则,还当真不能以此事要求拿回工钱。
至于那狐仙局,所谓的拿百姓的银钱去买矿赌石,全输了这等事,便是百姓自己也不会说的,只会揣着明白装糊涂,反而还很是高兴那童大老爷上缴家财的义举。
这等事也不是理解不了,对于赌输了的赌徒而言,在倾家荡产的绝望之际,那赌坊甘愿将他们的赌资尽数还回来,这赌坊主人自是他们眼里的天大好人了。
“不少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贪利,想走捷径的毛病在身上。”长安府尹看着岸上哭泣绝望的百姓,说道。
大抵是有刘老汉夫妇这么个现成例子摆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