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火光繁华若梦,人声鼎沸。
慕迟仍孤身长立于喧闹之中,斗笠遮住了眉眼,半露出漂亮的唇与下颌,周身盈满了死寂。
他莫名想起幼时有一年的花灯节前夕。
小小的他坐在地牢里,透过头顶唯一一扇窗子看着四四方方天空上偶尔飘起的天灯。
一个衣着华丽的美貌女子脚步仓皇地跑到他跟前,她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眉眼,抱着他哭了许久。
她说,她是他的母后。
她说,迟儿,对不起,对不起
最后,她说,母后去求你父皇,明日母后带你去看花灯好不好
可她太懦弱了,懦弱到那个他该叫一声父皇的人甫一出现,便噤若寒蝉地站在一旁。
第二日,他听闻,皇后带着太子殿下出宫看花灯了,还带回好些民间的小玩意儿,太子殿下高兴极了。
慕迟不知道皇后带着李慕玄看花灯是什么样子,可如今,他有些清楚了。
大抵就像乔绾和景阑今夜这般吧。
不,他们只是冷血的皇家母子,而乔绾和景阑更为生动。
“公子,文相的人已经安排好城门那边了,咱们该回了。”司礼在一旁小声道。
慕迟的眸动了下,良久极淡的“嗯”了一声,面无表情地离去。
却在行至转角处时,听见身后一声不悦的、却满是生机的话
“糖葫芦是最后一份了,景阑你休要得寸进尺”
慕迟的脚步蓦地停下,前方明明那般繁华,他却满身的昏暗幽冷。
糖葫芦啊。
她曾买给他的。
“公子”司礼轻唤。
慕迟猝然回身,快步往后飞身而去。
乔绾回到公主府时,已经亥时了,未曾知会府中的人,她只身一手提着盏锦鲤花灯,另一只手拿着花蝶簪,轻松地跃下马车,而后看着一旁单手握着缰绳,懒洋洋地看着她的景阑。
“未曾想景少将军竟还有几分风度,”乔绾摆摆手,“我到了,少将军请回吧。”
说完她便要朝府中走。
“几分风度”景阑作声拦下了她,而后驾马慢慢悠悠地绕着她行了一圈,停在她跟前,他俯身凑向她,“狗口难吐象牙。”
“景阑。”乔绾怒。
景阑却已直起身,对她扬眉一笑“乔绾,你不适合苦大仇深,真的。”
话落没等乔绾反应,他已驾马朝远处疾驰而去,身后高束的发辫飞扬。
乔绾顿了顿,不觉摸了摸自己的脸,许久撇撇嘴。
他才苦大仇深
转头看见手中雕琢精致的花蝶簪,薄如蝉翼的蝶羽轻颤着,乔绾的心情顿时好了些许。
她很喜爱这类华丽的小玩意儿。
乔绾的脚步轻松许多,心中想着,回到寝殿便让倚翠将这簪子也放入之前整理好的那堆首饰中。
可没等她转过寝殿的长廊,一旁一声低哑轻柔的声音传来“这般开心”
乔绾的脚步陡然僵在原地,唇角的笑也渐渐消失,良久她缓缓转过身。
昏暗的角落,一人穿着雪白的袍服立在那里,头上带着烟青的斗笠,有月光穿过零星的枝丫照在他身上,透着几分孤冷。
慕迟。
乔绾双眼难掩惊讶,过后又徐徐升起一股惊惧,她不觉后退了几步。
慕迟注意着她的动作,想到方才和景阑并肩前行的亲密,而面对他却一连后退,不觉笑得越发粲然,他朝她走了几步,语调落寞且温柔“公主怎么不说话了”
乔绾动了动嘴,自唇齿间挤出一句“你怎么在这儿”
问完她才想起,二月下旬,便是慕迟动手的时候了,他此刻出现在陵京又有什么奇怪呢
“来陪公主放纸鸢啊,”慕迟低笑一声,走到她跟前,看着她微乱的披风,“嗯”了一声,尾音上扬着,伸手便要替她将披风解下,“公主曾对我提过的,不是”吗
他的话未能说完,乔绾几乎立时避开了他的手,勉强扯了下唇角“不用了。”
慕迟的笑僵了一瞬,看着她略带谨慎的目光,胸口有什么骤然瑟缩了下,惹得他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很快恢复如常“公主怕我”
不该怕吗
乔绾很想这么反问,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我以为在楚州,你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他亲口说的,她想留就留,想走便走。
她以为这句话的意思不外乎二人并无什么干系。
慕迟下颌紧绷着“所以,你便要旁人陪你去放纸鸢”
乔绾抬眸看向他,眼中添了几分嘲讽“这不是你期望看到的吗”
将香囊偷偷塞给景阑,以她的名义给景阑送白玉膏。
慕迟的神色僵硬无比。
这的确是他想要看到的。
看到她和景阑成双成对,不要再来纠缠他,坏他的计划。
可是,她何曾这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