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景瑶现出真身,轻轻抱了抱小小的身子,低声道“国国放心,爸爸一定会回来的,不过,他去了很远的地方,需要国国和妈妈一起努力。”
国国委屈擦擦眼睛,使劲点头。
都好几天了,妈妈不怎么吃饭,醒了就坐在客厅里,看爸爸的大照片。
爸爸这次走的太久了,礼拜天都没回来。
“国国真乖。”梁景瑶放慢语速叮嘱道,“你去客厅告诉妈妈,刚才梦到爸爸了,爸爸说,他在照片里呢,多喊几声,他就回来了。”
就像茫茫大山里的英灵,杨睿魂魄留在了原地。
黑夜下的废墟,仿佛城市刚刚结疤的伤口,光影和黑暗交融,浮尘好像散不去的烟雾。
杨睿的眼中,那场大火还在燃烧,那楼房,还没有崩塌。
他身上的橙黄色防护服,已经变黑碳化,他感觉到皮肤传来的灼热温度。
孩子在哪里
杨睿用力踹开已经变形的防盗门,滚滚热浪夹带着浓烟烈火瞬间喷出来,他经验丰富,早一步躲过,等待火浪过去,立刻冲进屋“安安,你在哪里听到喊一声,叔叔过去救你。”
小女孩叫安安,妻子也姓安。
没有回应。
杨睿等了几秒,毫不犹豫冲进卧室。
孩子父亲说了,应该在屋里睡觉。
大概率,被烟雾呛晕了
杨睿冒着烈火从卧室到另一个卧室,到厕所,到餐厅、阳台,一起可能藏身的地方。
没有
直到楼下传来惊呼声,灰尘冲破烟雾滚滚而上,楼房塌了。
杨睿最后一个念头,滚到角落,抬手护住脑袋。
一切结束,接着,新的开始。
杨睿再次出现在四楼楼梯,他看了眼烧焦的防护服,忍着皮肤灼烈的疼痛,狠狠踹向变形的防盗门。
一次又一次重复。
执念,更像一个幻境。
直到他听到一个女人轻柔的说话声“孩子没事,在楼下呢。”
杨睿猛然转头。
他只有执念和那身火焰蓝的使命,没有了常识。
楼房快要塌了。
杨睿什么都没说,他好像不懂这句话的意思,拦腰抱起女人往楼下跑,他好像看到了队友,把女人交给队友,再次迎着烈火冲到四楼。
还有个小姑娘在屋里。
梁景瑶轻轻叹口气。
新生的执念太强大,果然唤不醒。
梁景瑶再次走过去,再次被杨睿抱回到废墟边缘。
连续很多次之后,杨睿的表情终于变了,他茫然看看周围“老婆,国国”
他听到了,听到了老婆儿子的喊声
就像小孩丢魂喊魂,亲人的声音加梁景瑶,终于起到了点作用。
杨睿忽然不动了,眼前的火焰一点点熄灭,他听的更清楚了。
“爸爸,爸爸,你快回来呀,再不回来,妈妈就要哭死了。”
执念消散
杨睿愣愣看着面前手拄神杖的梁景瑶,喃喃道“土地神。”
原来,他死了。
梁景瑶轻轻点头,犹豫了下,还是告诉了他真相。
早晚都要知道,怕他太过愤怒变成厉鬼。
杨睿笑笑“谢谢土地神。”
他已经习惯了,或者说,每一个消防员都有这个心理准备。
生与死之间,人性的丑恶就像挣脱束缚的野兽,谁都没法控制。
让他们去抢救贵重物品钱财的,重要文件的,甚至救人的时候,出于恐惧抢他们脸上的防火面具。
梁景瑶抬起土地杖。
距离子时,只剩两个小时了。
杨睿和家人今生的缘分,只剩两个小时。
数公里之外的灵堂,安桂荣枯竭的眼眶再次有了泪,她抱住爱人的遗照,脸贴脸,紧紧的。
爱人回来了,儿子说,刚才梦到爸爸了。
为什么不来她的梦里啊,七天了,七天了。
国国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从来没见妈妈这样哭过。
“爸爸,爸爸,你快回来。”
爸爸已经回来了。
遗照里那个身穿火焰蓝制服、一口白牙,笑的阳光灿烂的男人眼中,忽然滴出一大颗眼泪。
他笑着哭了。
眼泪顺着相框滚滚落下,和爱人的眼泪混合在一起。
那颗眼泪,灼热,像燃烧的火。
国国最先发现,泣不成声喊道“妈妈,爸爸哭了,爸爸哭了。”
梁景瑶不能给安桂荣开天眼,不像英灵陈军那位等待了几十年的爱人,寿命只剩七天。
她所能做的,让杨睿魂魄附身遗像。
女人的哭声,撕心裂肺。
梁景瑶悄悄离开。
她上任之前雄心万丈,伸张正义,管人间管不了的事。
她太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