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多怪异的一件事啊。
太宰治想。
一个人怎么可能全无负面的欲望他所给予的距离、他刻意为之的挤压、他明里暗里赋予的,可以让对方膨胀的暗示,都没能让他看到一丝一毫的,针对于他的负面情绪,哪怕是膨胀也没有丝毫。
平静驯服得像是一片由镜子幻化的湖,无论是微风还是大雨,都不能激起更多的涟漪。
若是圣经中的圣人,或许能做到这一点,可里见真理是一个人。
人由欲望组成,被各种各样的欲念纠缠着。
这个人是黑手党。
她会面不改色的执行任务,收割生命;也会毫无波澜地处理公务,下达致使伤亡的命令。
里见真理是一个人,一个有着大量的,被人类定义为“罪”的人。
可是
罪人会拥有那样清澈的眼眸吗
罪人会拥有那样懵懂的神情吗
罪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对
如果她是充满那种欲念的,那么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利用,为拥有一把好用的工具而轻松,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所以,他要把她丢掉。
只要摆脱掉,他就不需要再为此烦恼,也不用再接收对方带来的的麻烦,不需要再听谁对着他提到对方的事。
完美。
他要做的,只是让对方离开自己。
离开自己。
离开太宰治。
月光执着着光,冷风肆意奔跑的天台上,只有风呼呼的声音。可在这一刻,莫名的死寂里,那风声似乎被惊吓到,弱了不少。
两个人对望着,谁都没有移开。在彼此交织的视线里,里见真理的右手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左手手腕,冰凉的指尖摩梭着上面的数字,似乎比这夜风还低的温度让她恍惚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是的,明白了什么。她好像稍微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太宰大人的想法。
明明是过往的,与对方之间的相处形成了她现在的这个样子,可到了现在,对方却又反而觉得她是残缺的。
可这一切都与太宰大人没有任何关系,因为太宰大人永远是对的。
所以错误的就只是她,一定是她自己的理解出现了错误。
那么,她自己的错误到底是什么呢
里见真理想着,认真思索了自己的过往,从那一天的“觉醒”到现在的一切,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或许她一开始就想错了。
她所变成的,现在的这个样子,如果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讨得对方的喜爱呢
面对自己崇拜着的、想要侍奉报答着的,比自己的一切都要重要的存在,她被自己心中想要靠近对方的本能所蒙蔽。
她“残缺”的目的,其实与本能是相反的。
所以,最终的结论是她要被对方讨厌。
这是有道理的。
这绝对是有道理的。
那么多次的经验,是绝对不会说谎的。
她热烈的,尊敬与爱戴着太宰大人是真的,她需要被太宰大人讨厌也是真的。
因为太宰大人永远是对的,既然他是[讨厌]自己到自己寻找直属部下,[讨厌]到想要把自己调离,那么就只能有这一种可能了。
为了太宰大人,她是需要被太宰大人讨厌的。
原来如此
里见真理恍惚地想。
原来如此。
“很抱歉,太宰大人。”
里见真理打破死寂,她神情已经变得平静,只是目光愈发柔软,像是浸在了温水里,氤氲着丝丝缕缕的雾霭。
与之相反的,她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愈发用力,带出阵阵的疼痛。
里见真理轻声说出自己道歉的理由。
“是我的存在让您感到不安了吗”
不是[不安],是[麻烦]。
太宰治在心底回应着,却没有真正回答出的意思,或许这样的辩驳就连他自己也知道过于强行,难以说出。
可不知为何,他突然开口。
“我的命令,你都会执行”
“是。”
“那么,我命令你。”
太宰治放下了已经僵硬笑容,被风吹得冰凉的脸变为了没有表情的模样,如同傲慢而又冷酷的君王,对自己的臣下下达不留丝毫余地的命令。
“让我看到。”
这片空间再度沉寂下来。
这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可里见真理就是明白了。
太宰治想看到的,是她最真实的欲望,最好带着被称作罪恶的丑陋的,被膨胀得不像样子的欲望。
可是那种东西,那种膨胀的可能,早就在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被丢弃在不知道时间的哪里了,只要是面对对方的时候,她就永远也没办法露出对方现在所期望的样子。
是啊,她连自己最开始的模样都无法展露给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