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应你我定陪你走最后一程”
她扬鞭驾马,声息渐隐于尘土。
白梦生又回到了房间,抱着般弱绣得面目全非的将军小虎,躲进她常盖的被子里,熟悉的气息让他渐渐安定下来。
这一觉睡得极沉。
他还做了一个美梦。
梦中,她不但搬了一块殷红的姻缘石回来,还带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神医。
老神医赛过活菩萨,把了脉,开了药,治好了他的死症,连眼睛也复明了,全家人都很欣喜。他跨过了十七岁的生死大关,身体日渐康健,爹娘也将一身的捉妖本领传授给他。
院子里长了柿子树,结了很多果,他们生了两个虎头虎脑的妖娃娃。
他带娃娃骑大马,放纸鸢。
天朗气清,妖娃娃穿着红肚兜,笑嘻嘻扑到年长的爹娘身上,还扭头问他。
“爹爹,杀人是不是要偿命的”
美梦戛然而止。
它们张开利齿,啃咬爹娘的肚子。
“嗬”
白梦生猛地惊醒,冷汗浸透背脊。
而院子里妖风阵阵,寒冷刮骨。
他听到一个怪异又尖锐的声音,“白红霜,张寒衣,你们化成这一方祭乐大阵,可真舍得将自己献祭给我”
“当然。”
是娘的声音。
“八冥妖,昔年我夫妻俩杀了你老母七冥妖,它临死给我儿子种下冥怨根,今日便在此了结你吃了我们夫妇,也当是为老母报仇,我们敢以天师张氏起誓,绝不会寻仇但是,我们有两个条件,第一,你必须要取走我儿子腹中的冥怨根,不得再对他出手,我要我儿长命百岁”
“第二,你也不得对我城百姓报复”
“我们张氏做事我们来当,别牵涉无辜”
“嗬嗬”
怪声冷笑。
“好一个重情重义的天师张氏”
张寒衣沉声道,“若你答应,我们便血契,你很快就可以报仇雪恨”
“允”
怪声笑得刺耳,“我老母惨死你夫妻之手,我不能让你们太痛快死去,我要先吃你们的心,肠子一截截咬断”
“不爹娘”
白梦生惶急恐惧,跌跌撞撞要跑出去,但房门的朱砂符箓将他弹了回来。
血味更重。
他已经听不见爹娘的声音,只剩毛骨悚然的啃噬,夹杂着碎骨。
他浑身坠入寒渊。
他倏忽记起,两月前,冲喜前,爹娘同他说,他们已将所有田产铺租都转到了他名下,要他日后学着好好打理,再给他娶一房,他们要亲眼看他成婚,喝新妇的热茶。
他们连孙儿的小衣玩具都准备好了。
当时他以为他们只是遗憾,现在想来,细枝末节,全是破绽
他一次次撞门,一次次被弹飞。
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与此同时,他腹中绞痛,好似有什么被生生抽了出去,紧接着便是淋漓大汗,像是死了一场,又活了过来。
白梦生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喘气。
当蒙眼的丝帛滑落,睫毛混着稠汗,他眼睛涩痛,又隐约窥到了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
他看见了
而在他不远处,放着刻字的木板,他小儿认字时,是爹亲手给他刻,而现在
白梦生爬着过去,指尖颤抖。
尽管他已开眼,但本能的习惯让他摸着雕刻的字,借着手指的触感,一个个读出来。
“小梦吾儿,此生有你,爹娘不悔。然雏鸟高飞,父母子女,终要分别。望你成家立业,加餐添衣,六时吉祥,一世皆安,勿念。”
还有另一块木板,更加细致地叙述他们得遇高人,被收为徒弟,他们央求高人治好了他的病。为了回报恩情,他们就跟着高人走了。这是一件好事,让他不要太过惦念他们,好好跟他的小妖妻过日子,再生一窝活蹦乱跳的小茶花。
“骗子”
他眼泪颗颗滴落,濡湿衣襟。
“我不要不要这长命百岁爹娘我要你们回来”
“回来回来啊”
七月十四。
荔城,昏时。
冥妖当道,全城被屠,无一活口。
不
还是有的。
冥妖嗅着那一丝奇异的活人气息,几乎将这一座阴气沉沉的死城翻过来,竟在天师府的后院发现了阴界的痕迹。
“好你个张天师还诓我原来藏在眼皮子底下呢”
冥妖大喜,足足炼了好些时辰。
阴界破开,障眼法消失不见,眼前这一幕却出乎了冥妖的意料。
庭院细竹微拂,槐花也一夜落雪,如同洁白瑰艳的梦境。荔城最后一个死人,穿着齐整的澄白寿衣,院子里等它来吃
手里还攥着个布老虎
古怪。
冥妖并未翻进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