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
十岁前和十岁后,父亲在宣月心里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
十岁前,如宣元山所说,他会带女儿去买漂亮衣服,别的孩子拥有的,他的孩子也得有。
那时候家里尚且不富裕,宣元山也还在到处上门跑生意,苦哈哈地卖着酒,一瓶赚个几十块。但他十天半个月风尘仆仆回到家里,永远会拿出一个小礼物,有时候是漂亮的水钻发卡,有时候是一条蓬蓬的公主裙。
“月月想爸爸没爸爸可想死我的小公主了。”
宣月十岁之后,网络走入千家万户,电商异军突起,宣元山乘了东风,和人一起做互联网生意,赚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宣月只记得他越来越忙,越来越不常回家。
再后来,她只记得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父亲西装革履回到家中,面色阴沉,而母亲哭着闹着和他厮打在一起,骂他是负心汉。
宣月站在卧室门口偷偷看,看见父亲拎起行李箱,低声说“是我对不起你,但小霞已经有我的儿子了”
“咱们俩这些年来聚少离多,感情早就淡了,又何苦彼此为难呢房子给你,这些年来跑动跑西赚的钱我也给你一半,赡养费我也会定期给你。至于孩子,她是女儿,跟着我这个当爹的四处奔波,不像话,还是跟着你这个妈更安稳。”
那一夜,宣元山拎着箱子毅然决然走出大门时,都未曾想过要与宣月道别。
那个背影那样决绝,即便宣月年纪还小,也被一种突如其来的预感击中,她总觉得如果此刻不飞奔上去留住父亲,这辈子大概都留不住他了。
她哭着冲出卧室,一边叫爸爸,一边追出了门。
家属区的楼道年久失修,好几楼的灯都不亮了,换做平时,宣月总会叫着害怕,一到夜里非要母亲和她一同上下楼。
可那一夜她忘记了害怕,一路追下楼,追入密密匝匝的大雨中。
雨势太大,每一颗雨点都像石头一样掷地有声地砸在地上,像是要把天地间砸出一个坑来。
宣月哭着追上去,一把抱住宣元山的腿,说爸爸你不要走。
宣元山流着泪回过头来,低声说“月月回家,外面下雨,淋了雨会生病的。你乖乖的,回家跟妈妈一起。”
“那爸爸呢”她仰着头,在冷冰冰的雨里这样问。
后来晓事了,她才明白,爸爸永远都不回来了。
宣元山选择去做别人的父亲,别人的丈夫,抛下了这个家。
oo抵达沧县时,已是夜里十点过。
宣月冲进熟悉又陌生的人民医院,在手术室外见到了母亲,也见到了宣元山的妻儿。
沧县是她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小时候她身体不好,老生病,是这家医院的常客。
她记得很清楚,有一年春节,她疯闹着要在夜里出门放烟花,宣元山拗不过她,带她吹了半小时冷风,第二天她就高烧不起。
大过年的一家人往医院跑,李楠欣一直在数落宣元山,宣元山就背着宣月不说话,后来她迷迷糊糊说起胡话来,他也一直把女儿搂在怀里,说“乖乖,对不起,都是爸爸的错。”
事隔经年,医院的旧楼都拆了,如今拔地而起的高楼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崭新、现代化,只是苍白的灯光和墙壁一如既往的冷冰冰。
宣月深吸一口气,出现在走廊上。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宣元山的妻儿。
那位后来的宣太太果然十分年轻,看上去和宣月更像一代人,更衬得一旁的李楠欣人老珠黄。她穿一身质地斐然的黑色大衣,拎着一只光看o就知道价格多高的包,正泪眼婆娑坐在长椅上。
在她身边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蓦然侧头和宣月打了个照面。
两人都从对方的面庞上窥见了宣元山的影子。
姐弟俩都长得更像父亲。
李楠欣站在一旁,显然并不乐意和这两人坐在一起,恨不得划条三八线。
见宣月来了,她松口气,朝女儿招招手。
那对母子俩站了起来,大家不尴不尬打了个招呼。
宣月问“他怎么样了”
李楠欣摇摇头,说“情况不太好。”
宣元山的手术持续了六个多小时。
宣月先给林长野打了几通电话,然而一直没打通,后来发了条短信过去,说是家里出了点事,想请一天的假。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她问母亲吃饭没有。
李楠欣说“刚吃完就接到接到他老婆的电话了。”
长椅上的女人目光动了下,不自在地垂下眼睛。
宣月“我还没吃饭,出去买个面包。”
她走了两步,回头看见长椅上的少年,轻声问“你吃过饭了吗”
少年一怔,说“吃了。”
宣月点头,不再多言,静静地踏入电梯,迈入夜色之中。
医院对面就有家便民超市,柜台前头还有关东煮、烤红薯,食物的香气被空调一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