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之中静得令人压抑,将军们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细细审视着主将的犀利眼神,试图辨明他说的是否反语。
开玩笑的吧将军如今是渤海太守,身负一郡治民、进贤、决讼、检奸之职,并掌军事和地方治安这可是一百多个坞堡,换句话来说便是一百多家豪强宗族势力。
换成任何一个太守,都会将其以腐蚀、甚至是威逼的手段拉拢过来,因为他们不仅有人有粮有地盘,在朝中和地方也各有影响,在关键时刻足可以成为扭转局势的强大力量。当年先光武帝若非依靠了这样的外力,也绝对不可能在拨乱反正的刀光剑影中势如破竹,重兴大汉二百年锦绣江山。
将军说,他们全是潜在的敌人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区别对待,便直接为这些人做出了宣判那么,这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意图是要放过那些盗匪,掉转矛头来对付这些坞壁主吗
几个将领同时吸了一口凉气,这些伪装身份,栽赃嫁祸的活儿,他们平日里倒是也没少干,可是用在这些渤海的子民身上他们可没招惹咱啊,这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不用怀疑,本将说这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南鹰目光骤亮,自有一番慑人之势“想象一下我们的鹰巢,为何民众们能够安居乐业,夜不闭户因为鹰巢没有压迫,没有剥削,更没有奴隶”
“我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能够适应渤海吗或者说我们能够胜任治理此地的重任吗”
“有了这些人的存在答案便是”南鹰轻轻拔起一根绿旗“绝不可能”
将军们表情各异,有的恍然大悟,有的却是若有所思,还有的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本将待你们一直有如兄弟,行事的风格你们自然也是了如指掌若有人不同意本将的想法,本将不会勉强”
大多数将军们相视一眼,一脸淡然之色。
李进有些难以启齿道“将军,请允许末将提问”
“问吧”南鹰点了点头“从你当日说到自己的家世,本将便知你此次必是心有顾虑”
“将军此举,末将是否可以理解为,这是对天下所有的宗族和地方势力的宣战”李进肃然道“末将可不会认为,一个小小的渤海,能够困住将军这样的人物”
“事先说明一下,本将今日说过的话,出了这座军帐,休想让本将承认”南鹰眼中闪中诡谲之色“是的,你说对了而且,不仅如此,本将还将对天下所有士族宣战”
“他们一日不摒弃剥削的本性,这场战斗便会一直持续下去”他话语风轻云淡,帐中众人却是听得惊心动魄,相顾失色“直至本将死亡,或是他们失败,才会结束”
“将军您”李进面上血色尽褪,他颤声道“如此之举,将会成为天下公敌”
“天下公敌”南鹰突然冷下脸来“你认为仅凭那些无病的士族清流,还有那些吸血为生的豪强地主便可以代表天下”
“你高估了他们的底蕴,也低估了本将的决心”他傲然道“在本将看来,一个人生来无论贫富贵贱,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力。若非如此,高祖也不可能从一个亭长成为一代开国之君”
“这些或权倾一时或富甲一方的家族和势力,一千年前他们祖先的出身又是如何为什么如今他们生来便可以理所当然甚至是理直气壮的去操纵他人的自由和生死”
“荀子曾经说过,君为舟民为水,而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今的天下形势,却是这些蛀虫们正在不断啃食着大汉这艘小舟,也在不断搅浑着天下民众这潭清水,最终会将大汉和天下万民同时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你说本将会成为天下公敌本将却认为,这些人才是与天为敌,与天下人为敌因为,他们正在试图违背天道,好换回他们自己的苟延残喘但是本将相信,终有一日,这个天下将由民众来吼出最强的音符”
这番言论太过震憾,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只有高顺身躯轻颤,把握到南鹰的语中深意。
“李进,你曾经说过自己是山阳李氏的庶子听说这也是一个威震一方的大家族。那么,本将想要问你,是否庶子的身份才令你沦为了一个山中的猎户”
李进身躯绷得笔直,紧抿的嘴唇显然已经默认了这个推测。
“本将很庆幸你是一个庶子”南鹰深深的凝视着他“若你是嫡子,那么或许世上再没有一位日后将会名震天下的名将李进,只有一个困守一隅混吃等死,逼迫百姓为奴为婢的地主李进。不知,你喜欢前者,还是后者”
李进眼中尽是茫然之色,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迷惑了吗因为在你的心中,仍然幻想着要振兴家业,为了家族而奋斗,从没想过要做回自己”南鹰声音渐渐沉重起来“多少年来,似乎一个政权只能依靠着士族和豪强作为中流砥柱才能维系。本将不敢想象,若是这些所谓的仁人志士都只想着自己的小家,这个天下何时才能真正兴盛起来而这些家族的存在和发展,必须建立在不断压迫百姓的基础上他们注定要站在与大多数人的对立面,这是文明的进步还是自取灭亡”
“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