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在孚山山口就放下了武器。不然此刻恐怕也成了泄愤的对象。 渐渐的,有人退了出来,将染血的刀往地下一扔,说句“算了,晦气” 便有更多的人退出,将刀一收,反身便走。 报复渐渐停止,但萧常亲军已经十不存一。 剩下的也满身伤,在血泊中呻吟。 也有人趁乱逃跑,无需铁慈下令,自然有顺宁指挥使司和开平军去追,两边想要将功折罪的心如此殷切,以至于将追捕逃犯比拼出了军中竞赛的气势。 铁慈又回身,对狄一苇道“此间事了。还请指挥使暂忘之前委屈,继续摄指挥使之职,号令全军,驱逐来敌,收复沧田关。” 顿时就有几个将领,难以掩饰地吐出口长气。 真是的,白担了这么久的心。 眼见皇太女如此强势,他们之前一直担心这位作为本地身份最高的人,等会要夺军权怎么办两母虎相遇,必有一伤,两母虎相遇,他们不敢拉架。 好在这位强势也清醒,夺得旗杀得人也让得权。 狄一苇却不意外模样,随意点头,目光落在对面。 铁慈扭身看去,却见一地血迹斑斑的萧常亲军中间,立着楼析。 他一直在,也一直没走,从狄一苇出现后,他便盯着狄一苇,一瞬不瞬。 有人投降,他没降,有人被杀,他也没被杀。 他在人流中央,所有人遇见他,却像流水遇见岩石,从他身边两侧滑了过去。 刀光剑影,肌骨成浆,他安然无恙在人海之中。 只有不知道谁的血迹,溅了一些在他鬓角,却越发衬得他颜色苍白。 狄一苇忽然走了过去。 铁慈沉默。示意众人退后。 两边的军队中间那片空地在渐渐扩大,只留了越来越靠近的两人。 狄一苇的军靴踏在萧常亲军的血泊上,她本就走路拖沓,此刻更是脚底呱唧呱唧,拖起血色的泥,带着殷赤的水。 这声音原本听着有些好笑,但是此刻没有人笑。 最近天气本已经转暖,但是风从山崖那头奔来的时候,携了辽东不灭的雪气,割在脸上,像匕首贴面。 狄一苇站在了楼析的面前。 她比他整整矮一个头。 楼析像之前许多年一样,对着她微微弯下腰去。 他道“指挥使,我终于又看见你了。还好,你看起来挺好。” 狄一苇眨动她褐色的睫毛,看着面前微微俯下的肩,他往日一丝不苟的长发有点乱了,披在肩侧,她看见那发尖,透出层层叠叠的雪色。 不过三十许的楼析,之前乌发如墨的楼析,不知何时,发已霜。 狄一苇看着那一抹霜色,忽然道“你这个姿势,以前很多次我都在想,你是不是想抱抱我。” 楼析微微顿了顿,随即轻声道“那,我可以抱你吗” 狄一苇道“如果你真的很想的话。” 楼析上前一步,张开双臂,将狄一苇搂在怀中。 他抱得如此小心又如此用力,过往二十年的渴慕彷如一个总不能实现的梦境,日日徘徊于心上,然后这一日,在满地血腥和泥泞之中,他的梦忽然被天光开启,触怀温暖。 原来怀中的人如此娇小,像一团云,稍一用力就怕散了。 原来想象中她定然满身萦绕淡淡烟气,此刻却觉得那味道太淡了,混杂在她自身浅浅皂香里,化成一种好闻却又冷感的气息,他努力地在寻找那熟悉的烟草香气,仿佛找着了,这二十年站在她背后看着她端着烟枪的背影的人生,便还在,便没有在指缝中溜走。 埋在他肩头的狄一苇却忽然问“那封信,你写的” 楼析微微一停,“嗯。” “辽东和西戎的斥候细作名单,你泄露的。” “嗯。” “就为了得到我” 两人身躯忽然都动了动。 楼析的回答慢了一慢,声音似乎有点破碎,“嗯。” 远处,负手而立的铁慈,忽然将目光慢慢往上调,越过两边嶙峋的山崖,看那一线湛碧色的天。 天已经被崖边割裂,朝霞的光溅射在那锯齿状的边缘,喷薄之色如血。 狄一苇和楼析,并没有再说话。 他们肩抵着肩,头抵着头,很久。 很久之后,楼析才抬头,他像狄一苇习惯的那样,眯起了眼,仿佛忽然看不清这一刻血色日光中的狄一苇。 阳光太强烈,她在一色明亮中薄透,整个人虚幻得像要在日色中化去。 这是他的心上人,从第一眼到一生。 无数个日夜辗转反侧,爱而不得的心火熬煎,熬到最后,日子成了黑色的带毒的汁,他仰头饮鸩,从此堕入疯狂黑暗的深渊。 疯着下笔,疯着下刀,疯着走到她对面,看她失军受辱,等着她折尽羽翼,疲倦地落入自己怀抱。 最终他得了这一抱,之后山河寂寂,怀中永空。 他道“把我葬在别山最高处。背对大营的地方。” 他跟惯她了,失去她之后定然失了方向,便到死,也要留在她身后一尺之地。 然而他亦无颜见这泱泱同袍,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