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是的,好了很多。不烦人了。”想了想“或许是我现在心情很好的缘故。”
皎皎眉眼舒展“那我再唱几句给你听。”
越鲥说不清这时候心里的感受。
他十一岁前随他父王听了很多女儿戏,但说不上多喜爱,十一岁后到如今,四年在这戏上受尽屈辱,本是恨极了这戏的,但现在在风雨声中听着皎皎青涩又发音不准的戏声,却觉得这戏好听极了。
有一瞬间,在这戏声中,越鲥竟想要就这么死去。和她一起。
失去王位,他没想过死。右耳坏了,他没想过死。四年在戏台上受辱,他也没想过死。
但此时此刻,在皎皎的轻声哼唱声中,他居然想死了。
他们应该一起死去。
此时此刻。
这个念头在越鲥心里升起,疯魔一般长起来。
暴雨从七月下旬下到了八月上旬,渐渐有了歇停下来的预兆。
风停了,大雨也变成了细细绵绵的小雨,极乐坊的姑娘们重新开始了练习舞乐戏的日子,越鲥维持了大半个月的好心情却不见了。
他重新开始焦躁起来,一日比一日易怒,经常怔怔地一个人坐在塌上发呆,发呆着发呆着流下泪来。
皎皎问越鲥“是耳朵难受吗”
越鲥看着她“嗯。你再给我唱段戏好不好。”
可这回唱戏也唱不好了。
越鲥呆呆听了一会儿,忽的扔下皎皎,起身去翻衣柜。先翻出来一件红衣裳,又翻出来一顶被摔坏的凤冠。
一顶上好的凤冠是很金贵的,窈娘不差钱,但也不会任由越鲥天天砸一顶好的。
这顶凤冠是皎皎第一回来给他念书时他戴的。那晚他把凤冠摔破了,上面的翡翠珠子掉了大半,杂役原本想替他清理出去,没想到他疯了一样把凤冠又留了下来。
西楼里的杂役不懂他为什么明明不喜欢凤冠,把好好的凤冠砸成那个样子,可又要坚持留下它。
越鲥穿好大红的衣衫,把凤冠往头上戴。
他不会戴这重东西,戴得歪歪扭扭,发冠上的翡翠珠子禁不起他折腾,再次掉下几颗。他蹲下身把珠子捡起来,胡乱塞回到凤冠里。
皎皎站在一边,眼睁睁看他把自己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越鲥还是用不来花片。
皎皎看他抿得那么重,胭脂晕开到唇边,明明是极可笑荒唐的画面,她却笑不出来。
皎皎来到越鲥身边,伸手抹去他唇上的口脂。她抹得极为用力,抹得手上一片鲜艳的红,直到他的唇上再也抹不出一点红,她才移开了手。
越鲥看着她,一动不动,烧得他整个人都静不下来的焦躁被她的动作全带走了。
抹完唇上的口脂,皎皎又替他把头上沉甸甸的凤冠取了下来。
上次是他砸的凤冠,这次换她来砸。
这下子本就破烂的凤冠更加破,上次幸存的几颗翡翠珠子全都遭了殃。
皎皎终于开口“不想做的事情别做。越鲥,别故意让自己变得更苦。”
“原来你也知道我的名字。”越鲥看着她,喊她“皎皎。”
名字是越鲥听别人喊她听来的。
他早就知道了,在花浴前几日。
越鲥喊了好几声皎皎的名字。
他最后说“我今天给你看过上台的样子了,皎皎,中秋晚上的画舫表演,你不要去了好不好我那样不好看,我知道的。”
越人爱美,四年过后,越鲥终于又捡回来点要好看的想法。
皎皎轻声嗯了声,答应了他。
八月十五中秋的画舫表演,窈娘是希望未满十三的姑娘们都去看看的。
尤其皎皎距离这个年岁越来越近,或许过几个月就要上台,窈娘更是希望她能同大家一起去看看,好适应画舫演出的环境和氛围,以免明年上台漏了怯。
皎皎本该逃不掉的,可是却在中秋的前一日发起了烧。
灵鹿叹口气“准是之前天天去西楼害的雨那么大,你每天淋湿了身子回来,我摸你的手都觉得像是在摸着一块冰,你前两日咳嗽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
皎皎笑了笑,自己倒觉得还好。
她对灵鹿说“时间快到了,别让灵蝉她们等太久。”
皎皎发烧,自然不能去。
窈娘让红藕给她煮了粥,让她好好休息。
等所有人都离开,皎皎独自坐在床上。她喝了药,其实有些睡意,但怎么也睡不着,于是便坐在床头出神。
她不敢想越鲥,就去想剧情,想她到底有没有错过什么信息,想知道越鲥到底是什么时候登上王位的。
可惜什么都想不起,书里好像真的没写他了。
皎皎想,是了,他们都是不被喜欢的角色,写那么多有什么用,只能当背景板。
这一晚真是难熬。
终于熬到晚上,极乐坊里喧闹声起,是大家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