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章之微透过车窗往外看,红彤彤的招牌,黄底的字,有差佬站在店铺前和人说话,看肤色,多半是印度人。
人来人往,老四忽然对章之微说“小姐,您认识乌鸡几年”
他问的话有点怪,章之微还是如实回答“阿曼养我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
老四说“这么久。”
章之微说“什么”
老四用手比了个,没有对准章之微,而是对着玻璃窗“我想起来,阿曼收养你那年,镇哥差点被人绑了。”
章之微吓一跳“有这事”
老四颔首“那家伙是逃兵,不要命了,收人钱财,要杀镇哥,结果被保镖捉住。镇哥给他钱,打发他走,叫他好好寻营生,别再做这行。”
章之微心潮澎湃。
她早知外面那些传言都是假的,陆廷镇是好人,他做的都是正经生意。
她追问“后来呢”
“后来啊,”老四说,“那人拿到钱,向镇哥磕头,边哭边说,在镇哥身边有卧底。”
章之微“啊”
然后呢
“然后,”老四平淡地说,“我们解决了。”
章之微听得发愣,圣诞节一过,气温渐渐降,她只穿了驼色开司米大衣,脸色有点白。
“讲这些给小姐听,主要还是一个道理,”老四说,“卧底不是什么好差事,现在镇哥身边也有卧底,您要当心。”
话说到这里,车门被人打开,扑面而来的咖喱味道,混着辣椒、生姜、肉桂、茴香吃饱喝足的乌鸡上了车,不忘递给章之微咖喱鱼丸。五元能买十多粒,串了两串,坊间这些的鱼蛋用料当然不好,最劣等的,油炸后再做。陆廷镇不拘她吃这些大排档之流的食物,有时事情棘手,和人聊天,他既能衣冠楚楚地和人品尝空运过来的鱼子酱,也能穿着整洁的西装去大排档吃一份廉价的面。
章之微咬一口,酱汁浓浓。
外层焦焦,里面口感发软,只一点似是而非的鱼味。
“方才在聊什么”乌鸡笑着说,“讲给我听听。”
老四说“聊卧底。”
“呀”乌鸡惊叫,四下看,“什么卧底哪里有卧底”
“一惊一乍,吓鬼啊你 ”老四骂他,“坐下,这里就四个人,哪来的卧底陈伯,你是不是卧底”
开车的陈伯慌忙摇头。
老四又问乌鸡“你是不是卧底”
乌鸡瞪圆眼睛“四哥,话不能乱讲。”
老四倾身,按他脑袋,要他坐好,呵斥他“回去坐好。”
章之微忍着笑,她慢慢地吃掉鱼丸。乌鸡细心,还找店家要了旧报纸,让章之微垫在腿上,免得咖喱汁滴到裙子上。
咖喱汁掉落,滴在报纸的一栏上,这是今年的报纸,上面提到了雨夜屠夫,这个残忍的连环杀手,杀死多名舞女和一名学生,却没有丝毫悔悟。章之微早和朋友一同批评过对方,只是现在乍一看,她不免有些恶心反胃,仿佛连手中的咖喱鱼丸也不再美味。转过脸,看车窗玻璃外风景,章之微冷不丁又想起老四说的话。
陆廷镇身边现在仍有卧底。
生意不好做。
外人只看陆家家大业大,风风光光,章之微知里面的人何尝不是刀尖上舔血。她养父阿曼死于保护陆老板这件事上,用命来替她换另一条出路。章之微甚至都没有见到阿曼最后一面,乌鸡带她去医院的时候,只看到擦干净血污的阿曼,安静地躺在洁白床上。
章之微换了两个父亲,陆老板把她接回家。
智齿的痛比章之微预料中更重,她被陆廷镇教养的娇气,年纪越大,越吃不得苦、受不了罪。她虽生于寒微,从寮屋中出生,又在阴暗街巷中长大,周围都是些做皮肉生意或小门小店的人。台风大的时候能将街头的理发店屋顶掀跑,房子晒不着太阳,狭窄又逼兀这样的生长环境中,章之微没挨过一顿打。她父母亲都是读过书的,教她识字韵律,教她读英文学算术。
即使章之微犯了错误,父母也都是开明的态度,循循善诱。后来父母死掉,阿曼接手,他自己住破旧房子,却招呼兄弟给章之微布置好一个阁楼,叫她睡在阁楼上,给她买布娃娃和公主裙,给她扎辫子系蝴蝶结,用拿到的赏钱给章之微买最时髦的书包。
再后来,阿曼也死了。
章之微住进陆家,衣食无忧,陆老板感念阿曼救命之恩,家中更是无人与章之微起冲突。就连现在动不动横眉怒目的张妈,在章之微小时候,也是会抱着她去亲亲热热蹭脸。
章之微尝过最大的苦头就是那天与陆廷镇,她几乎是挣扎着往外爬,想要将自己变成一个蜗牛缩起,死死保护自己。但,蜗牛壳被拿走,蚌壳被分开,章之微完全没有自保能力,她的爱能够让这个少女以献祭般的姿态面对心上人,却不能慰解不适。
陆廷镇并没有温柔,以至于在过后三天,章之微才尝试努力从痛苦中寻找他爱自己的细节。
智齿的痛自然不能与当时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