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稍微泛亮时,王洛闻几人进入青州郡内城。
内城城门只有半扇,还烂了。另一半躺在几米外的地上。
站在城门口放眼望去,这里好似经过无数场战乱一样,房屋焦黑,大量烧毁,乍看像幅烟熏火燎的灰白画。
怎么看起来比外城还惨唯一好的,就是能看到活人了。
凡是看到的,全是老弱病残,无一例外
当然了,王洛闻几人现在的装扮也是老弱病残。王洛闻不再是老妪装扮了,她化妆成一个满脸老人斑的佝偻老翁。
今天北风呼啸,卷起地上的雪打在人脸上,都没法一直睁眼。
林何说道“女郎,我家以前就住内城。蝗灾之前,青州郡也没多好。后来连着干旱好几年,大家不是往邺城跑就是往并州跑。再后来,并州城闹起兵祸,才都往邺城迁徙”
“女郎,您看这就是我家以前的铺子。”林何站在烧成一堆的黑木烂瓦前,旧事浮起,眼泪冒出来擦掉、擦掉紧接着又冒出来。
“新1。”王洛闻揽住林小郎肩头,心情也很不好受。“没事儿,想哭就哭。哭不丢人,我比你大这么多岁,我遇到难过的事也一样哭”
崔敬、郭忠都垂着头,轻轻啜泣。
青州百姓,谁家都足够写一部辛酸史
“新1,你放心,只要我活着,我早晚拿下青州、重建青州到时还在这里,新2、新9你俩一起给新1作证,我答应新1,以后还在这里建个铺子,只许新1经营,谁都不给”
“嘻”新1擦净眼泪,难为情的笑一下。
几人向着内城街里走去。
两天时间,王洛闻在内城共送出一百粮袋,合300斤粮。她跟这些人交待集合的地方有两处,一处是胡杏村、一处是陈庙村。
胡杏村、陈庙村与郭沟村,一东、一南、一西,分散相隔,即使有心人怀疑,也猜不到招揽这些流民的是一股势力。
王洛闻返回柳家村,此时已是她们在青州郡的第六天。
世间羁绊无不成巧。
萧放缰遇到了往胡杏村赶的六个流民,这些人看到这队骑兵过来,吓的跪倒路边。
一个俊朗年少的兵丁下马,跟这些人说“你们去并州吧,并州正招人做活儿,每天都管一餐饭。”
这几个流民只叩首,竟没有这兵丁想像中的感激涕零。
另一个兵丁也下马过来,委婉跟他们讲“冰天雪地的,你们去哪也活不了,还是去并州吧。”
几个流民脑袋叩的更低了,一人唯唯诺诺小声应道“不、不敢瞒大人,已有善心人,召我们去种田了。”
“蒙军爷呢种田这大冬天到哪种田”
“绝不敢蒙骗大人召我们的人叫我们去胡杏村种田。”
“行了现在除了并州,哪有田可种你们赶紧去并州吧。”
俩兵丁也没当回事,笑着上马,追上队伍。
一个时辰后,他们又遇到携家带口的五个流民,老翁、老妪背着铺盖,三个幼童也各背着零碎东西。
仍是那俊朗兵丁出声喊“站住”
这家人慌忙扑地而跪,吓的直哆嗦。
最大的那个小娘子叩头时,粮袋掉了出来。她吓的抖的更厉害,不仅不敢拣,哭都不敢出声。
这兵丁把粮袋替她拣起,一掂,足有三斤重他抽绳打开,愣一下,赶忙冲前方招手。
队伍停了下来。
这五口之家面如死灰
萧放缰的一个亲兵纵马过来,询问道“怎么了”
“回参军,这粮是新粮。”
新粮怎么可能好几年了,并州、邺城、凤阳平原耕地尽废,只有少数自修水利的权贵才有新粮
“哪来的粮”这参军问流民一家。
老翁颤声回道“回大人,是一岁数比我还年长者,施给我们的粮。那人实是善人啊不嫌我们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先给粮,再许诺我们有田可种,并不强迫我们。”
“你觉得某会信么这贱年,谁会施新粮”
一家人猛磕头,都哭着说“实情如此”。
这参军提起最小的那个男童,问他“小郎你说谁给你们的粮”
“真是一翁翁给的,哇”这孩子嚎啕大哭。
这参军放开男童,问老翁道“叫你们去哪种田”
“胡杏村。”
胡杏村那俊朗兵丁觉得耳熟,仔细回想,然后记起来了
参军把粮扔回这家人,回到萧放缰身边,把此事简单讲述。
“乱世之中,还有如此善行者”
此时,萧放缰只是狐疑和感慨一句,并没放在心上。
但当他们再遇到类似先施粮、再让流民自愿去当耕田奴的事后,就觉得不是那么简单了。
显然,施粮者不是同一人,但凭这做法、和施舍的都是新粮来看,应该是同一势力在招田奴。
只是这招劳力就招劳力,为何还狡兔三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