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来回禀的时候,乌元还暗道“有默契”,这些人主动上门也省了他诸多麻烦。谁知见了人,才知他们一个个不是哭丧着脸就是怫然不悦,活似祖坟被人扒拉干净的模样。
乌元见状心下咯噔,忍不住在内心嘀咕这些人葫芦里卖什么药,提前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他正准备开口寒暄两句,顺便敲打这些人,别这个时候过来触自己的霉头。
腹稿还没开头,其中一人已经委屈地眼含热泪,上前陈情喊冤,希望郡府能借人给他们。
乌元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他只听到“借人”二字。
便道“借人诸君也知当下形式,叛军在城外虎视眈眈,我等已到了颈上悬剑的困境,城内兵力片刻不敢懈怠。借人非是我不肯,实在是匀不出人手”
对付这种来“借”的“老赖”,“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才是最佳办法。乌元一改为难的表情,长吁短叹“说来惭愧,昨晚还在想着,要不要厚颜跟诸君借用贵府门下私属部曲”
嘴上这么说,心里已经翻起白眼。
傻瓜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些世家乡绅门下的私属部曲精锐早已经护送主家离开孝城,留下来的全是歪瓜裂枣。送去战场,伤害胜似刮痧,纯粹给敌人送温暖送人头送军功。
乌元可没指望过这些人。
他此话一出,上门众人面面相觑。
这时,其中一人捂着青肿的眼睛站出来。乌元定睛一看,险些表情失控扑哧笑出声。但多年表情管理很过硬,硬生生忍住了,还露出几分“发自内心”的关切,上前问他。
“你这是这是怎了”
半截袖子被烧成灰烬,山羊胡子没了大半截,右眼眼眶被打出了大大的淤青。若仔细观察,还会发现他的鼻梁比以往偏斜更加厉害,鼻根泛着些许青色,要多可怜又多可怜。
乌元内心大受震撼要知道这里可是孝城,这些扎根于此的世家乡绅才是地头蛇即便叛军临城,也不会有人不开眼去招惹他们。他们发生了什么,怎会如此狼狈
被问到的中年人用半截烧焦袖子拭泪,哭诉遭遇昨夜三更时分,一伙暴民趁着他们守卫薄弱的时机,冲入他们族地进行劫掠抢夺,打伤数十家丁护卫,尔后扬长而去
乌元惊骇地道“暴民”
中年男人回答道“是啊,全是暴民。”
乌元又望向其他人“你们呢”
其他人“也一样。”
“差不多。”
乌元便问“所以你们来报官”
中年男人收起哭唧唧的表情,擦拭眼角残余泪痕,捻着被烧焦半截的胡子“正是如此。我等也知郡府难处,但此番损失巨大,若不能抓出那伙暴民,我等往后还有什么脸面在孝城、在四宝郡立足啊恳请还我们一个公道,务必要让不法之徒伏诛”
乌元嘴角抽了抽,暗道“你们这些老东西哪有脸面这种玩意儿”。不管内心多么嫌弃,明面上还是不能表露出来,他道“诸君且听我一言,非是不肯,实在是因为”
他还是想用人手不足为借口推脱。
这种时候上哪儿给他们破案抓贼
他们也说是一群暴民,还成功抢了他们财产。能做到这点,参与其中的人绝对不会少,应该还有实力不弱的武胆武者,让他怎么抓
中年男人深吸一口气。
问乌元“如此说来是不肯了”
乌元眉头一挑“您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不肯你我之关系,犹如唇齿,唇亡齿寒奈何实在是有心无力啊,总不能将城墙上对付敌人的士兵调拨过来处理这事儿吧”
中年男人倏地冷哼一声。
问乌元“您可知被劫走的是什么”
乌元越听越觉得此人话里有话,多少也生出几分薄怒。他表面上很好说话,不意味着这些人真可以蹬鼻子上脸。于是,回应多了几分强硬,问“你们不说,我从何而知”
中年男人一瞬不瞬盯着乌元的脸,不肯错漏一丝丝异样表情,阴阳怪气“是粮食”
乌元声音陡然提高“粮食”
怎么会这么巧合
他前脚下决心准备去“借粮”,后脚他们的粮食就被“暴民”截走了。乌元忍不住用怀疑的眼神扫向众人,暗下担心自己身边被他们安插了耳目,这耳目还是他相当信任的人。
眼前这些人不想“借”,便自导自演一出“暴民截粮”的戏码,还先发制人跑他跟前哭诉。
乌元内心脸色倏青倏白。
他已经开始担心自己身份暴露了。
若是如此
他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睑,敛住眼底杀意。
眼前这人怕是不能留了
中年男人还未察觉自己的危险处境,气得手指哆嗦,后槽牙磨得嘎吱嘎吱响,阴阳怪气地道“是啊。不止我一家,在场各家粮仓都遭到暴民袭击这未免过于凑巧了一群暴民怎会知道每一家的粮仓位置若无统一指挥调度,行动又怎会如此迅速”
这次来,不止是为“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