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子门口,有家卖了十多年的老馄饨店,平日里,陈砚行几个要是加班了,都会在店里要碗馄饨,加点辣子油,当夜宵了。
今天也一样。
不过陈砚行,这会儿却有些沉默,他伸手倒醋,却被旁边的同事提醒道,“你喝醋还是喝汤啊,整瓶都被你倒进去了。”
陈砚行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搁下醋瓶后,才坐了下来。
同事看他状态不好,了然道,“最近是不是加班加点没休息好,听说你负责的那几个里,有个小姑娘被审哭了,还都不承认?哎,都是硬骨头。”
硬骨头,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咬死不承认。
明明证据都甩在眼前了,却依然可以睁着眼说瞎话,油嘴滑舌,看着就生厌。
陈砚行抿唇,过了会儿才说,“也不全是。”
同事皱眉,“怎么,你那边还有清清白白进来的?”
陈砚行没有回答,他低头吃着馄饨,思绪有些沉。
过了几分钟,门口进来了一个男人,身高很高,目测185,穿着笔挺的西服,也要了一碗馄饨。
正巧,就坐在了陈砚行面前。
陈砚行低头,打算快些离开,却看到那男人,伸手招了招旁边一小孩,出于警察的敏锐度,陈砚行有些警惕。
不过那男人,只是把小孩叫了过来,给那小孩点了份鸡腿,然后说,“你要是叫我句爸爸,这个就归你了。”
那小孩犹豫了一下,没伸手接。
男人就将东西放在了桌子上,推到了小孩面前,面对诱惑么,小孩很快就迅速地叫了声爸爸,然后伸手拿起鸡腿,往门口跑了。
男人没回头看,重新拾起筷子。
陈砚行却怔住了。
所有人都以为,小孩不会撒谎,伤口不会撒谎,母亲的悲伤不会撒谎,包括他自己,也先入为主的认为,温媛在撒谎。
在温媛一遍又一遍的说“我没有”时,陈砚行想的不是“她为什么这样说”,而想的是“该如何让她认罪”。
她认罪了,主动交代了,会酌情处理的。
陈砚行想,他是为了温媛好。
至于温媛本人,他们已经里里外外调查过了。
几年前,她就在京州行为放纵,不仅在酒吧里放荡不堪,还开了一所藏污纳垢的男模店。
四处打听,甚至有人准确的说出了,温媛当过谁的小三,插足过谁的婚姻,更甚者,还有人说她名下的一辆保时捷,是个大人物送的。
至于问是谁,大家又三缄其口。
温媛的风评,一直都很差。
所以,没有人会怀疑她。
甚至觉得,这种事,就是温媛做得出来的。
更令人瞠目的是,当陈砚行主动联系其家属温氏的时候,温华权却闭上了大门,只说了一句话——
“她应得的。“
舆论,是可以杀死人的。
在这一片浪潮下,想要夹死一个人,比杀掉一只苍蝇还要简单,甚至夹死她,所有人就能荣升为正义的化身。
你看看,她那么坏,我添油加醋一些也没关系,反正她肯定做过。
是啊,没有关系的,反正恶人自有恶人收,我们算是做好事了,对吧?
……
秦质吃完桌上的馄饨,有些酸,并不好吃。
他面前那位警察,刚才突然起身,冲了出去,连结账都手忙脚乱的。
秦质站了起来,离开了馄饨店,隔着几米,望着不远处的灯火,泛着冷白色,光看着,就让人觉得寒凉。
他想起,温媛平日里,其实很少流泪。
上次听她哭,好像还是隔着柜子,她在里面絮絮叨叨,边说边掉眼泪,却不肯让人发现。
……
……
第五天,有家属寄信过来。
温媛接过后,就一直放在了角落,不想看,大抵又是些温华权的责怪,她看了,会更难受。
倒是大姐起了好奇心,连忙拆开来读。
刚打开看,大姐就皱眉了,“丫头,这是个什么意思?”
温媛费力的抬起头,瞥见了那封信。
只有一张信纸,上面也只有一个字——
等。
笔锋利落,遒劲十足。
她看着看着,突然扯唇笑了一下,紧接着,一滴泪顺着脸颊滑了下去——
往日,秦质跟她同居时,因为她八字缺木,陪她练过毛笔字,可温媛坐不住,还没写两个字,就闹着要干别的。
秦质后来,索性也不强求了,随意的在纸上练了几个字。
他走的是野路子,从不学任何门派,从不临摹任何书法,他向来清高,自成一派,就连字体,都显得别致。
这是他的字。
温媛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