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刀欺近。
年纪稍大的少年人抓住了伸到眼前的刀背,手上折了一折,便将长刀抓了过来,对方的目光陡然变得凶悍,双掌前抓。下一刻,少年的左手握住了他的右掌,在空中咔咔甩了两下,揪着这人转了一圈,将他按得朝前方地上跪了下去,这人手臂后弯,还要反抗,少年将他踩在地上,右手朝后头扭出一个巨大的、渗人的夹角,已然断了。
其余几人朝这边冲过来,少年正挥着钢刀,用刀的侧面哐哐哐的拍地上的人头,一下一下就像是在拍一只西瓜,血渗出来了。几道持刀的身影冲到了近处,小和尚朝后方退去,少年挥刀过来,刀光交错。
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几道身影横七竖八的倒在满是垃圾与尸体的街头。
道路一旁,薛进合上了那张传单。
他的目光颤抖而迷乱,嘴唇喃喃地动,但终于,渐渐的想到了什么。
他双手微微的抱拳,颤抖着行了一礼。
“两位两位小恩公我、我有一个请求”
“你说。”
宁忌与平安正将合穿的衣服从地上的死伤者身上扒下来,第一名冲来的刀客身上衣服最完整,他艰难地往前爬,宁忌与小和尚一面说话,一面将他拖了回来。
“我小老儿想求一套纸笔,然后”他缓缓说到这里,眼泪渐渐从眼眶里掉下来,“然后,请求两位小恩公,不要管我了”
小和尚起身郑重地看了他一眼,宁忌还在脱人衣服和裤子,但随即,点了点头。
“好。”
曾经有过美好的生活。
它是否建立在对旁人的欺辱上的呢薛进也说不好这些了。
他曾经是江宁城中一名纨绔子弟。
见证过纸醉金迷的生活。
也曾有过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时候。
曾经爱慕过名叫苏檀儿的布行女少东,也曾为此砸过别人的后脑
曾见识过“一夜鱼龙舞”的出世,也曾在一场两场的聚会期间,显得恶形恶状
他见识过江宁流水悠悠,见识过深深的老宅院笼罩在无远弗届的春雨中的平静
也曾在装模作样又或者随大流的施舍粥饭时,见到过在城外的雨雪中瑟瑟发抖的饥民,与每一个春天里盈于荒野的枯骨
人皆有罪孽
或许是那一次次欢笑夹缝间他人的哭泣、一片片盛景交替中荒野里的饥寒,让那片繁华盛世终于坍圮无踪罢
他娶了妻子,不久之后便又厌倦了那张脸
他在青楼间流连,追寻到一夕的刺激之后,又渐渐的会爱上新的事物
人们总以为所得的一切会没有代价
以为顺遂的人生,是理所应当
以为今天的幸福,会万载永存
三道身影走过混乱的街头,一边去往旧武衙门的方向,一面寻找着笔墨的所在。
但路边的店铺多已关闭,有人被人砸开了门窗,点起了火焰。
专门售卖文具的店铺已渺然无踪,如此的公平乱世里,又哪里有人用得着文墨呢
路边的尸体倒是新鲜的。
纸张也有。
小和尚指着尸体说
“要不然,就用血写吧。”
薛进趴在地上,开始用手沾了血,往纸上书写要写的东西。
然而要写什么呢
他想起最后进门的月娘。
她青楼当中平平无奇的姑娘。
平平无奇的漂亮。
平平无奇的有才学。
平平无奇地引起了许多人的恋慕。
也平平无奇地恋慕着某一个寒门才子。
她并非江宁最头牌的姑娘,但也费了薛进极大的周折,方才在场面上,赢得了对方的亲近。
她想要赚钱,为自己赎身,也期待着将来某一天,自己能够摆脱那些以笑娱人的生活。
薛进花了大钱,第一次为她梳拢。
她强颜欢笑,他觉得高兴。他在青楼之中混迹了这么多年,哪能不明白对方的心事呢
但渐渐的,他能够在她那里留宿过夜了。
渐渐的,她放弃了过去心中的希冀,这中间有过多少不足为外人道的经历,薛进其实并不想知道。
他在场面上很有面子,于是娶她进门,在进门之后,便也渐渐的开始厌倦这一切
江宁在兵祸之中颠簸,他们有时候离开这里,避一避祸。
也曾躲过两轮女真人的肆虐。
公平党来了,席卷整个江南,这一次的祸事,人们终于躲不过去。他们看过了大户人家被抄家、被灭门,他们遂决定投降,等待发落。
第一轮的进门,家中有人被杀、有人被奸淫,但波及的人总归不算多。乱世已然到来,人们总得经历这样的煎熬,然而接下来的时日,人们一轮一轮的来,随后拉着他们,去到那个广场上,名为“白罗刹”的女子,哭喊着控诉